約莫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大理寺門前。與周府的沉郁不同,大理寺的氣氛更顯陰森肅殺,連祭灶節的一絲暖意都無法滲透。朱紅色的大門高達兩丈,門楣上掛著“大理寺”三個漆黑的匾額,匾額邊緣因常年風吹日曬,已有些褪色,卻更添幾分威嚴。門口兩側站著兩名身著黑色官服的侍衛,腰間佩著長刀,目光銳利如鷹,盯著過往的行人,讓人不敢靠近。門口的石獅子旁,本該放著百姓供奉的糖瓜與香火,此刻卻空無一物,只有積雪在獅爪旁堆積,透著刺骨的冷。
走進大理寺院內,寒意更甚。青石板鋪就的地面干凈得沒有一絲灰塵,兩側的廊柱上纏著冰冷的鐵鏈,偶爾有風吹過,鐵鏈發出“嘩啦”的聲響,像是冤魂的嗚咽,蓋過了遠處隱約傳來的祭灶鞭炮聲。遠處的刑訊房隱約傳來沉悶的敲擊聲,混雜著寒風,讓人不寒而栗。
“郡主,沈小姐,周夫人,這邊請?!币幻罄硭碌男±粲蟻?,躬身引路,聲音壓得極低,“嚴大人已在正廳等候。今日是祭灶,大人還特意讓人備了熱茶,說給幾位暖暖身子?!?/p>
穿過幾道回廊,來到正廳門前,就見一名身著深綠色官服的男子正站在廊下,身姿挺拔如松,腰間佩著一把玄鐵長刀,刀鞘上刻著細密的花紋。他約莫三十歲年紀,面容冷峻,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緊抿,周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正是大理寺寺丞嚴明,字秋崖。廊下的柱子上,本該貼著祭灶的紅紙條,此刻卻只貼著幾張卷宗摘要,透著一股冰冷的嚴謹。
看到安嘉郡主與沈澄葭,嚴明眼中的冷意瞬間散去幾分,快步上前,躬身行禮:“下官見過郡主,見過澄葭。今日是祭灶,本該讓你在家過節,卻勞煩你跑一趟?!彼穆曇綦m仍帶著幾分嚴肅,卻比面對旁人時柔和了許多。
“秋崖不必多禮?!卑布慰ぶ餍χc頭,“此次前來,是陪周夫人來配合查案的。周夫人想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告知大理寺的大人,也好早日還周大人一個公道,讓孩子們能安心過個節?!?/p>
嚴明看向周夫人,目光變得鄭重:“周夫人,多謝你愿意配合。請隨本官進來,我正有幾個問題想向你詢問,還請你如實回答。廳內備了熱茶,你先暖暖身子?!?/p>
周夫人看著嚴明冷峻的面容,心中難免有些緊張,卻還是點了點頭:“嚴大人放心,我定會如實說的。只要能查清真相,讓孩子們知道他們的爹是清白的,就算不過這個祭灶節,我也心甘情愿?!?/p>
沈澄葭看著嚴明,眼中閃過一絲安心。嚴明是哥哥沈靜松的好友,更是蕭衍心腹,有他負責此案,定能查出真相。她上前一步,輕聲道:“嚴大哥,周夫人身子弱,今日又是祭灶,還請你詢問時,盡量溫和些,別讓她太勞累?!?/p>
嚴明點點頭,語氣帶著幾分難得的柔和:“放心,我自有分寸。”他轉身對小吏道:“去給周夫人倒杯熱茶,再拿幾塊糖瓜來——今日是祭灶,就算簡單些,也該有個過節的樣子?!?/p>
小吏應下,匆匆離去。嚴明引著眾人走進正廳,廳內的氣氛比外面更顯凝重,墻上掛著的“明鏡高懸”匾額,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幾分威嚴。正廳中央擺著一張長桌,上面堆著厚厚的卷宗,旁邊放著筆墨與幾本律法書籍,顯然是嚴明剛在處理公務。桌角放著一小碟糖瓜,是大理寺廚房特意備的,卻沒動過一塊,透著幾分清冷。
“周夫人,請坐?!眹烂髦噶酥概赃叺能浺?,待周夫人坐下,又遞過一杯熱茶和一塊糖瓜,“你先暖暖身子,慢慢說。你最后一次見周大人,是什么時候?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么特別的話,尤其是關于今日祭灶的安排,或是工作上的事?”
周夫人捧著熱茶,指尖感受到暖意,又捏著那塊糖瓜,緊張的情緒稍稍緩解。她低頭回憶了片刻,緩緩開口:“我最后一次見他,是昨天早上。他早上起來后,還跟往常一樣,陪孩子們用了早膳,說要去漕運司處理公務,傍晚就回來?!彼D了頓,聲音帶著幾分哽咽,“臨走前,他還從懷里摸出幾個銅板,說要給孩子們買城西那家的芝麻糖,說今年祭灶,不能讓孩子們看著別人家的孩子吃糖,自己卻沒有。他還說,等忙完這陣子,就帶我們娘幾個去城外的寺廟上香,求灶王爺保佑咱們一家平安……”她抬手擦了擦眼淚,“我當時還跟他說,讓他早點回來,別太累了,我在家給他們做灶王餅。他笑著答應了,可我沒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見他……”
嚴明靜靜聽著,手中的筆不停記錄著,時不時點頭,偶爾追問幾句細節,語氣始終保持著平和,沒有絲毫逼問的意味。沈澄葭與安嘉郡主坐在一旁,看著周夫人漸漸放松下來,將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一說出,心中暗暗佩服嚴明的審訊技巧。他沒有用嚴厲的手段,而是用溫和的引導,讓周夫人主動開口,這遠比刑訊逼供更能得到真實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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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個時辰后,周夫人終于說完,臉上滿是疲憊。嚴明將記錄的供詞遞給她,語氣柔和:“周夫人,你看看,這些是不是你剛才說的內容?若是有遺漏或不對的地方,隨時可以跟我說。”
周夫人接過供詞,仔細看了一遍,點點頭:“都是我說的,沒有錯?!彼炏伦约旱拿?,按下手印,又道:“嚴大人,若是還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隨時派人去周府找我就好。我只希望,能早日查清真相,還老爺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