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早朝,乾元殿內氣氛凝滯如冰。
諫議大夫李嵩率先出列,捧著笏板的手微微顫抖,聲音卻刻意拔高,帶著憂國憂民的急切:“陛下!京中糧價飛漲,上等米已達每石三兩,較上月翻倍!臣昨日親去中街糧鋪查看,百姓搶糧成風,老弱婦孺擠在鋪外哭求,實乃民生之痛!更可憂者,通州渡口傳來急報,因連日風雪淤塞航道,漕糧船無法靠岸,且部分糧袋被雪水浸濕,恐生霉變。此等危局,非精通糧草調度之人不能解!臣懇請陛下,委派戶部尚書王岱總理此事!王尚書掌戶部十余年,熟稔漕運流程與糧草儲備,定能解燃眉之急!”
話落,幾名白黨官員接連出列附和,言辭懇切:“陛下,李大夫所言極是!王尚書老成持重,確是不二人選!”“糧荒之事刻不容緩,需得能臣當機立斷!”
蕭衍坐在龍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御案,目光掃過眾人,眉頭微蹙,沉吟道:“王愛卿確是老成持重……此事關乎民生,若真如諸位所言,倒也不是不可議?!?/p>
此時,吏部尚書林文彥出列,袍角掃過地磚,發出輕微聲響,他語氣平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陛下,臣有一事不明!李大夫既說‘親去糧鋪查看’,可知通州渡口實情?臣昨日收到線報,通州渡口堆積的漕糧已達千石,糧袋完好無損,根本無‘雪水浸濕霉變’之說。阻礙漕糧入京的,并非航道淤塞,而是漕運司副使周顯以‘驗糧不合格’為由,強行扣押!”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卷畫稿,雙手高舉:“此乃臣門生昨日親往通州繪制的實景圖,糧堆位置、看守兵丁數目歷歷在目,絕非虛言!”
殿內瞬間響起低低的議論聲。蕭衍目光落在畫稿上,指尖停在“千石漕糧”的標記處,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一聲,語氣卻冷得刺骨:“李嵩,你方才說‘糧船被雪水浸濕’,這畫里的糧堆,倒像是被人精心看守的‘寶貝’?!彼а蹠r,眼底已無半分猶豫,目光如冷電般射向李嵩,“看來,你這‘心系百姓’,心是偏的。千石漕糧堆在渡口,京城卻鬧糧荒!你是真不知情,還是只急著為人事更迭鋪路?”
李嵩額角沁出細汗,垂首不敢直視,聲音支吾:“臣……臣只知糧荒緊急,未深究渡口詳情,是臣失察……”
旁邊的白黨官員想替他解圍,剛開口說“陛下,或許是誤會”,就被蕭衍猛地打斷。他身子微微前傾,指尖按在御案上,指節泛白:“誤會?千石漕糧堆在渡口,百姓在糧鋪搶糧,這是誤會?”
蕭衍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李嵩,不明實情,危言聳聽,罷官反?。≈茱@,借故扣糧,延誤公務,免去漕運司副使之職,交大理寺嚴查其失職之罪!”
旨意剛落,兩名殿前侍衛便應聲上前。周顯本縮在隊列中,聞言雙腿一軟,險些跪倒,被身旁官員扶住才勉強站穩,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被蕭衍冰冷的目光逼回了話頭。
白丞相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周顯雖有錯,然漕運司尚有諸多事務需交接,可否容他交接完畢再赴大理寺?”蕭衍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三日之內,交接清楚,若少一份卷宗,連你這丞相也一并問責?!?/p>
侍衛架起失魂落魄的李嵩往外拖,他朝服的下擺拖過冰冷的地面,留下一道無聲的恥辱痕跡。殿內瞬間陷入死寂,白黨官員們個個臉色發青,方才逼宮的氣焰蕩然無存,彼此交換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陛下今日之舉,分明是敲山震虎!
白丞相眼簾微抬,上前一步,姿態依舊從容,語氣卻帶上了分量:“陛下息怒。周顯縱有錯,其嚴驗漕糧亦是奉朝廷規制,為防‘軍糧摻毒’之余波,其心可鑒。如今漕運梗阻確是當務之急,臣仍以為,王岱熟悉部務,乃是最穩妥的人選。”
王岱適時出列,躬身作揖,語氣謙抑卻難掩急切:“陛下,臣雖愿為陛下分憂,然前次軍糧案臣已有失職之嫌,此刻再掌漕運,恐難服眾。但糧荒關乎民生,若陛下信得過,臣愿協理欽差,督辦糧草儲備,為查案鋪路?!?/p>
“丞相此言差矣!”司農卿文修遠立刻反駁,“前次軍糧案,正是因王岱任人唯親,才讓他外室之弟趁機替換軍糧,導致將士誤食霉變糧食,如今豈可再委以重任?臣舉薦太傅黃柏悟大人出任欽差!黃太傅乃文臣領袖,歷屆舉子皆尊他為師,且素來公正嚴明,由他擔任欽差,既能服眾,也能查清延誤真相!”
林文彥也附議道:“黃太傅清望素著,天下歸心,正可徹查漕運延誤之弊,以安民心!”
白黨官員立刻反對,戶部左侍郎周濟民搶先開口,垂著眼,語氣帶著幾分質疑:“陛下,黃太傅常年主管科舉與外交,對漕運航道、糧草驗收一竅不通,恐難勝任!還是王尚書更合適,他熟悉漕運流程,定能快速解決問題。”
幾名白黨官員連忙應聲,“黃太傅雖德高,卻不諳漕運實務!”“此乃急務,豈能交由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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