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將軍府前廳內,氣氛如繃緊的弓弦。安嘉郡主剛按沈澄葭的吩咐,支吾著阻攔蕭濟入內探望,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丫鬟的低語:“二小姐,您慢些!太子殿下在前廳,可不能失了規矩!”
安嘉郡主眉頭一擰,是沈晴月!
話音未落,沈晴月已提著襦裙闖了進來。
她特意換了件石榴紅的纏枝牡丹裙,發髻上插著新得的赤金鑲珠簪,臉上撲了厚厚的脂粉,襯得原本平庸的五官多了幾分艷俗。
見到蕭濟,她立刻收斂了腳步,福身時故意讓裙擺掃過地面,露出腕間的銀鐲:“臣女沈晴月,見過太子殿下。聽聞殿下駕臨,臣女特意趕來伺候,萬不敢怠慢了殿下。”
蕭濟瞥了她一眼,目光在那身扎眼的紅裙上停留片刻,淡淡頷首,語氣疏離:“免禮。”
沈晴月卻仿佛得了恩寵,起身時順勢往蕭濟身邊湊了半步,聲音柔得發膩:“殿下真是仁厚,竟親自來看望二妹妹。只是……”她話鋒一轉,眼神瞟向通往后院的月門,掩唇輕嘆了口氣,“二妹妹也真是的,平日里看著嬌弱,關鍵時候卻這般不懂事。北疆雖急,可她身為閨閣女子,只顧著自己哭暈過去,倒讓殿下和母親這般憂心,連待客的規矩都忘了。”
安嘉郡主臉色一沉:“晴月!休得胡言!你妹妹是憂思過度才病倒的!”
“嬸娘息怒,”
沈晴月立刻紅了眼眶,委屈地絞著帕子,“臣女只是心疼嬸娘,也替殿下不值。若是換了臣女,定不會讓家人這般操心。哪怕是為了沈家,為了北疆的叔父,也該強撐著接待殿下才是。畢竟殿下的心意,可比什么都金貴。”
她這話既捧了蕭濟,又暗指沈澄葭自私、不懂大局,甚至暗示自己比沈澄葭更配做太子妃。蕭濟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這沈家長房的女兒,倒是比病懨懨的沈澄葭上道些。
就在沈晴月想再開口獻殷勤時,月門處傳來春桃的輕喚:“小姐,慢些。”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沈澄葭被秋菱攙扶著,緩步走了進來。她穿一身月白色素面襦裙,裙擺連半分繡紋都無,僅在領口繡了朵極小的白梅,襯得身形單薄如紙。服了“虛脈丸”的臉白得透明,唇瓣泛著淺白,連扶著秋菱的手指都在微微發顫——指節處還留著昨日磨墨時蹭到的淡青墨痕,添了幾分病中的憔悴。與一旁艷光四射、連耳墜都晃得刺眼的沈晴月站在一起,倒像一株被烈火灼烤的寒梅,反差刺目。
見到蕭濟,她勉強停下腳步,屈膝福身時險些栽倒,聲音細若蚊蚋:“臣女沈澄葭,見過太子殿下。病中失禮,還望殿下恕罪。”
蕭濟的目光瞬間被她吸引。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玉扳指。中秋夜宴上,她彈《破陣》時眉梢的銳氣還在,此刻卻被病氣磨成了易碎的柔,兩種模樣在她蒼白的臉上重疊,竟讓他心頭莫名一緊。方才對沈晴月那點“上道”的贊許,瞬間被這副“我見猶憐”的光景沖得煙消云散,甚至覺得沈晴月那身扎眼的紅裙,都聒噪得很。
沈晴月見狀,心頭妒火直竄,卻又不敢發作,只能上前假意攙扶:“二妹妹,你可算來了!殿下等你許久了。你身子弱,快坐,姐姐給你倒杯熱茶。”說著就要去碰沈澄葭的手臂,想趁機“不小心”將她推得更狼狽些。
沈澄葭卻輕輕避開,指尖抵著唇輕咳兩聲:“多謝姐姐好意,我自己來便好。”
她的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靠近的疏離。
安嘉郡主連忙上前扶住女兒,將她按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不動聲色地隔開了沈晴月。春桃適時遞上溫茶,沈澄葭雙手捧著茶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眼神始終低垂,活脫脫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
蕭濟目光掠過沈晴月僵硬的臉,最終落在沈澄葭身上,似不經意地開口:“孤聽聞,小姐是因憂心北疆父兄才病倒的?”
沈澄葭輕輕點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父兄遠在邊疆,如今糧草未卜,臣女……實在放心不下。”
“小姐有這份孝心,孤深感欽佩。”蕭濟話鋒一轉,眼神多了幾分試探,“不過話說回來,前些日子中秋夜宴,小姐拒了孤的求親,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只是如今沈家處境艱難,小姐就沒再想過,若是有皇室做靠山,北疆的父兄會不會少些壓力?”
這話像一根細針,輕輕刺向沈澄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