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歸鄉(xiāng)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在寂靜的巷弄里格外清晰。陳默降下車窗,潮濕的空氣裹挾著霉味與草木清香撲面而來,這是故鄉(xiāng)獨(dú)有的氣息。他已經(jīng)有十年沒回過這座南方小城了,要不是接到老宅拆遷的通知,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踏足這片土地。
車子停在巷口,陳默望著不遠(yuǎn)處那座青磚黛瓦的老宅,檐角的青苔在連綿梅雨季里瘋長,木窗欞上的紅漆早已斑駁脫落,像一張布滿皺紋的臉。記憶里總是熱鬧的宅院,此刻在陰沉天色下透著股說不出的蕭索。
“陳先生,手續(xù)都齊了,這是鑰匙。”拆遷辦的王主任把一串沉甸甸的鑰匙遞過來,“您爺爺?shù)臇|西都還在里頭,盡快清點(diǎn)一下吧,下月初就要動工了。”
陳默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鑰匙時指尖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他對爺爺?shù)挠∠蠛苣:挥浀眯r候每年暑假會被送到老宅住一陣子。老人總是沉默寡言,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閣樓里,不許任何人靠近。十歲那年夏天,他偷偷爬上閣樓,剛摸到那扇雕花木門就被爺爺抓個正著,老人第一次對他發(fā)了火,渾濁的眼睛里滿是他看不懂的恐懼。從那以后,他再也沒來過老宅,直到去年?duì)敔斣卺t(yī)院去世,他都沒去送最后一程。
推開老宅的木門,“吱呀”一聲脆響劃破寂靜。客廳里積滿了灰塵,陽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漂浮著無數(shù)細(xì)小的塵埃。靠墻的八仙桌上擺著爺爺?shù)倪z像,黑白色的照片里,老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眼神依舊嚴(yán)肅。
陳默放下行李,開始逐一檢查房間。主臥、客房、廚房……每個角落都落滿了時光的痕跡,卻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通往閣樓的木梯上。梯子被一塊厚重的紅布蓋著,布面上繡著的牡丹圖案已經(jīng)褪色,邊緣處有些發(fā)黑。
心跳莫名快了起來,陳默深吸一口氣,掀開紅布。木梯積滿了灰塵,每一級臺階都刻著細(xì)密的花紋,那是爺爺親手雕的。他扶著冰涼的扶手,一步一步往上爬,樓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負(fù)。
閣樓比他想象中要大,光線昏暗,只有屋頂開著一扇小天窗,透進(jìn)微弱的天光。角落里堆著幾個舊木箱,蛛網(wǎng)密布。正中央擺著一張老舊的書桌,桌上放著一個黃銅香爐,里面插著的香早已燃盡,只留下一截焦黑的木桿。
陳默的目光被書桌旁的一個木箱吸引了。那是個樟木箱子,約莫半人高,表面雕著繁復(fù)的纏枝蓮紋樣,邊角處包著銅皮,雖然有些氧化發(fā)黑,卻依舊能看出當(dāng)年的精致。與其他箱子不同的是,這個箱子上掛著一把沉重的銅鎖,鎖身布滿了綠銹,鎖孔里像是塞了什么東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這就是當(dāng)年他想打開的那個箱子嗎?陳默走過去,伸手摸了摸箱蓋,樟木特有的香氣混雜著霉味鉆進(jìn)鼻腔。銅鎖冰冷刺骨,他試著晃了晃,鎖得很緊。
“這里面到底藏著什么?”陳默喃喃自語。爺爺臨終前沒留下任何遺言,只把這棟老宅留給了他。難道秘密就藏在這個箱子里?
他在閣樓里翻找了一圈,沒找到鑰匙。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窗透進(jìn)的光線越來越弱,閣樓里開始變得陰冷。陳默打了個寒顫,決定先下去休息,明天再找鎖匠來開鎖。
下樓時,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個緊鎖的木箱,在昏暗的光線下,箱子表面的花紋仿佛活了過來,纏纏繞繞的藤蔓像是在蠕動。陳默皺了皺眉,轉(zhuǎn)身快步走下樓梯,把那種詭異的感覺拋在腦后。
當(dāng)晚,陳默就在老宅的客房住了下來。夜深人靜時,整棟房子都浸在寂靜里,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他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腦海里總是浮現(xiàn)那個上鎖的木箱。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聽到樓上傳來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走動,又像是……有人在開鎖?
陳默猛地睜開眼,側(cè)耳傾聽。雨聲依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音。“大概是聽錯了吧。”他安慰自己,翻了個身,卻再也睡不著了。黑暗中,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冰冷的目光穿透墻壁,落在他身上。
第二章
銅鎖
第二天一早,陳默就去鎮(zhèn)上找了鎖匠。鎖匠是個干瘦的老頭,姓劉,聽說陳默是老陳家的孫子,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
“你爺爺是個好人啊,可惜走得早。”劉師傅一邊收拾工具箱一邊感嘆,“那閣樓里的箱子,他年輕時候就鎖著了,誰都不讓碰。”
“劉師傅,您知道那箱子里裝的是什么嗎?”陳默忍不住問。
劉師傅搖搖頭:“不清楚,你爺爺對那箱子寶貝得很,每年都要親自打掃,不讓任何人碰。有一次我去修門鎖,好奇多問了一句,他當(dāng)時臉就沉下來了,說那是陳家的祖宗東西,不能外傳。”
兩人來到閣樓,劉師傅仔細(xì)檢查了銅鎖:“這鎖有些年頭了,是老物件,鎖芯估計早就銹死了。強(qiáng)行撬開的話,可能會損壞箱子。”
“沒關(guān)系,撬開吧,里面的東西總要弄出來的。”陳默說。
劉師傅點(diǎn)點(diǎn)頭,拿出工具開始開鎖。螺絲刀插進(jìn)鎖縫,輕輕一撬,只聽“咔噠”一聲脆響,銅鎖應(yīng)聲而開。陳默深吸一口氣,伸手掀開了箱蓋。
箱子里鋪著一層暗紅色的絨布,上面放著幾件舊物:一個泛黃的筆記本,一支銅制鋼筆,還有一個巴掌大的木盒。陳默把東西一一拿出來,放在書桌上。
筆記本的封面已經(jīng)磨損,邊角卷起。他翻開第一頁,上面是爺爺蒼勁有力的字跡,記錄著一些日常瑣事,日期是上世紀(jì)七十年代。他往后翻了幾頁,內(nèi)容大多相似,直到翻到中間某一頁,字跡突然變得潦草起來,像是寫得很急。
“……它又來了,閣樓里總有聲音,晚上睡不著覺。那東西在盯著我,我能感覺到。”
“……不能讓它出來,鎖一定要鎖好。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不能破。”
“……今晚月色很暗,它在撞門,聲音越來越響。我把香爐里的灰撒在門口,希望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