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吳府內(nèi)的血腥氣雖已散去,但那股凜冽的殺意仿佛仍凝滯在空氣中,久久不散。府中護衛(wèi)和聞訊趕來的五城兵馬司官兵正在清理院落,搬運尸體,氣氛肅殺。吳銘手臂上的箭傷已被府中郎中妥善包扎,雖疼痛鉆心,但他的心神卻完全系在內(nèi)室。
適才院中的廝殺、弩箭破空之聲、以及那刺客臨死前的慘嚎,顯然驚動了內(nèi)室中熟睡的幼兒。乳母慌慌張張地出來稟報,說小公子受了驚嚇,啼哭不止,渾身滾燙,竟是發(fā)起熱來。
吳銘心中一緊,也顧不得手臂傷痛和院中雜事,疾步走入內(nèi)室。只見徐妙錦已將孩子抱在懷中,輕輕拍撫,臉上滿是焦慮與心疼。往日里白胖可愛的吳定國,此刻小臉通紅,呼吸急促,閉著眼睛不住啼哭,聲音都有些嘶啞。
“怎么樣?”吳銘湊近,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額頭,觸手一片滾燙,讓他心頭更沉。
“受了極大的驚嚇,這熱癥來得兇猛。”徐妙錦語帶哽咽,她通曉醫(yī)術,深知幼兒急驚風的兇險,“已讓丫鬟去煎安神退熱的藥了,只是……”
吳銘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握住徐妙錦微涼的手,沉聲道:“別慌,定國福大命大,定會無恙。”他雖如此說,但看著兒子痛苦的小模樣,心中對曹震一伙的恨意更是到了極點。禍不及妻兒,對方竟如此下作,連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此仇不共戴天!
他立刻吩咐下去,持他的名帖,連夜去請?zhí)t(yī)署最好的兒科圣手過府診治。同時,他憑借現(xiàn)代常識,讓丫鬟用溫水浸濕的軟布不斷擦拭孩子的額頭、腋下輔助物理降溫,并保持室內(nèi)空氣流通,避免捂熱。
這一夜,吳府燈火通明。外院是清理戰(zhàn)場的肅穆,內(nèi)室是救治幼兒的緊張。吳銘守在妻兒床邊,看著太醫(yī)診脈、開方,看著徐妙錦親自試藥溫、小心喂服,心中五味雜陳。權(quán)勢斗爭,波譎云詭,最終卻讓最無辜的幼子承受苦楚,這讓他更加堅定了要將那些國之蠹蟲連根拔起的決心。
直至天光微亮,吳定國在藥力作用下,熱度終于退去一些,啼哭漸止,沉沉睡去。太醫(yī)表示暫無大礙,但需精心靜養(yǎng),避免再受驚嚇。吳銘和徐妙錦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送走太醫(yī),安撫妻子稍作休息后,吳銘顧不上疲憊,立刻更衣準備入宮。皇帝必然已知曉昨夜之事,他需要即刻面圣,稟報詳情,更重要的是,要推動最終的收網(wǎng)!
乾清宮內(nèi),朱元璋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聽完吳銘的稟報(隱去了幼兒受驚生病細節(jié),只強調(diào)刺客目標明確、手段狠辣),又仔細看了紀綱呈上的最新口供(包括“匠人”情報和“永昌當鋪”線索),半晌沒有說話,手指一下下敲著御案,那聲音在寂靜的大殿內(nèi)顯得格外瘆人。
“好一個景川侯!好一個曹震!”朱元璋終于開口,聲音冰冷如鐵,“貪墨軍餉,結(jié)黨營私,蓄養(yǎng)死士,刺殺御史,如今還敢勾結(jié)海外,意欲何為?!真當咱的刀鋒不利了嗎?!”
他猛地看向吳銘:“吳定國……咱賜名‘定國’,可不是讓他生在這等魑魅橫行的世道!你這當?shù)模趺凑f?”
吳銘跪倒在地,斬釘截鐵道:“陛下!逆賊猖狂,已至喪心病狂之境!不僅視國法如無物,更殃及臣之家人,臣與彼輩,已無轉(zhuǎn)圜余地!懇請陛下,速下決斷,鏟除奸佞,以正國法,以安人心!”
“咱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朱元璋霍然起身,“證據(jù)鏈已基本閉合,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再拖下去,恐生變故!紀綱!”
“卑職在!”紀綱應聲跪倒。
“著你立刻調(diào)集可靠緹騎,嚴密監(jiān)控景川侯府、兵部、戶部所有涉案官員府邸,以及那‘永昌當鋪’!沒有咱的手諭,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去!”
“遵旨!”
“吳銘!”
“臣在!”
“你都察院,即刻起草彈劾景川侯曹震等一干人等的奏章,所列罪狀,務求清晰確鑿!明日早朝,咱要親自料理這群禍國殃民的蠢蟲!”
“臣,領旨!”吳銘知道,最終攤牌的時刻,到了。
皇極殿內(nèi)的空氣,在曹震那一聲絕望的咆哮被錦衣衛(wèi)強行拖離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血腥味似乎還隱約可聞,御座之上的朱元璋,面沉如水,目光如寒冰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文武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