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回到了自家府邸。他輕手輕腳地推開臥房的門,卻發現內室還亮著燈。徐妙錦披著一件外裳,正就著燈火翻閱一本醫書,顯然是在等他。燭光映照著她恬靜的側臉,聽到動靜,她抬起頭,眼中流露出關切:“回來了?宮里……沒事吧?”
吳銘心中一暖,卸下滿身的疲憊,走過去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沒事,就是一些公務稟報,耽擱得晚了些。不是讓你先睡嗎?如今你可是雙身子的人,更要仔細休息?!彼哪抗饴湓谄拮游⒙〉男「股?,語氣里滿是心疼與期待。成婚后,他們終于即將迎來第一個孩子,這成了吳銘在這個時代最堅實的羈絆。
徐妙錦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他略帶涼意的手指:“你不回來,我怎睡得安穩?灶上溫著蓮子羹,我去給你盛一碗?!?/p>
“別忙了,”吳銘拉住她,“讓下人去就好。倒是你,快坐下?!?/p>
夫妻倆正說著體己話,外間傳來管家略顯遲疑的通報聲:“老爺,夫人,魏國公……過府來了,說是有事尋老爺商議,此刻正在花廳等候?!?/p>
吳銘和徐妙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訝異。這么晚了,徐達突然來訪,絕非尋常。
吳銘整理了一下衣袍,對徐妙錦道:“我去看看,你安心休息?!?/p>
花廳里,徐達并未坐著,而是負手站在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他身形依舊挺拔,但歲月和舊傷終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只是那股不怒自威的沙場氣勢卻絲毫未減。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銳利的目光在吳銘臉上掃過,哼了一聲:“從宮里出來的?一臉晦氣,碰上難啃的骨頭了?”
雖是責問的語氣,但吳銘早已習慣這位老泰山口是心非的關心方式。他揮退下人,親自給徐達斟了杯熱茶:“岳父大人深夜到訪,可是聽到了什么風聲?”
徐達接過茶杯,卻沒喝,只是重重放在桌上,壓低了聲音:“老子在軍中混了一輩子,鼻子還沒聾!宮里、錦衣衛、你都察院,這幾天動靜不?。∠仁遣閯⒄嬗嗄?,又扯上大同鎮,現在連火藥都翻出來了!真當老子是瞎子聾子?”
他盯著吳銘,目光如炬:“是不是……牽扯到那幫老殺才了?”“老殺才”是他對某些跋扈勛貴的慣用稱呼。
吳銘心中一震,知道瞞不過這位在軍中根基深厚的老岳父。他沉吟片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岳父以為,若邊鎮與京中勛貴過從甚密,甚至涉及軍械物資非常流動,所圖為何?”
徐達瞳孔微縮,臉上刀刻般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他沉默良久,才緩緩道:“還能圖什么?要么是貪,貪軍餉,貪倒賣軍械的暴利;要么……就是蠢,蠢到以為抱成團就能跟皇上講條件,忘了自己幾斤幾兩!”他頓了頓,聲音更沉,“最怕的,是又貪又蠢,還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這話幾乎點破了吳銘心中的最大擔憂。徐達雖未明指曹震,但意思已經再清楚不過。
“上位是什么意思?”徐達直接問到了核心。
“陛下旨意,暗中查證,務求鐵證?!眳倾懞喡曰卮?。
徐達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喜怒:“皇上圣明。這種事,抓不到真憑實據,動了誰都是打草驚蛇,動搖軍心?!彼酒鹕?,踱了兩步,突然停下,看著吳銘,“你小子打算怎么查?軍中那套,你玩不轉。”
吳銘知道這是徐達在提點他,也是某種程度上的表態。他恭敬道:“小婿明白,軍中關系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故而打算先從外圍入手,厘清物資、資金的流向,監控關鍵人等的往來。至于軍中……還需岳父大人暗中留意,若有異常,提點小婿一二。”
這等于是在尋求徐達的幫助,但姿態放得很低,是商議而非指令。
徐達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他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已經微涼的茶,喝了一口,語氣緩和了些:“妙錦身子重了,家里需要清凈。外面那些腥風血雨,別帶回家來。有什么事,派人到府里說一聲,或者……老子過來找你?!?/p>
這話聽著像是埋怨,實則是一種保護承諾。意味著徐達不僅會在暗中提供幫助,更會盡力保全吳銘這個小家,不讓他完全暴露在風口浪尖。
“多謝岳父大人?!眳倾懻嫘膶嵰獾匦卸Y。這位傲嬌的岳父,雖然日常斗嘴(主要圍繞徐達偷偷吃燒鵝和吳銘阻攔的斗爭),但在關鍵時刻,卻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徐達擺擺手,站起身:“行了,老子走了。你心里有數就行,該狠的時候別手軟,但也要記住,刀砍出去之前,得先握穩了刀把子!”說完,也不等吳銘相送,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花廳,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送走徐達,吳銘回到內室。徐妙錦還在等他,眼中帶著詢問。
吳銘走過去,輕輕擁住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將下巴抵在她額頭上,嗅著發間淡淡的藥香,感到一陣難得的安寧?!皼]事,”他低聲說,“岳父只是來叮囑幾句。天塌不下來,就算塌了,也有高個子頂著呢。”他說的“高個子”,自然包括了朱元璋,也包括了徐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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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錦沒有多問,只是依偎在他懷里,輕聲道:“羹還溫著,我去給你端來。”
翌日清晨,吳銘如同往常一樣穿戴整齊,準備上朝。徐妙錦細心為他整理著官袍的衣領,動作輕柔,目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