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的“病”一裝便是五六日。
伯爵府大門緊閉,謝絕了一切訪客和宴請,連日常采買都由固定可靠的老仆從側門低調出入。府內氣氛刻意維持著一種壓抑的寧靜,下人們行走做事都輕手輕腳,不敢高聲言語,仿佛真的怕驚擾了臥病在床的伯爺。
吳銘則樂得清閑,大部分時間真的窩在內書房看書——看的是這個時代的經史子集,偶爾也默寫一些現代的管理學、經濟學要點,既是溫故知新,也是為將來可能的機會做準備。其余時間,便是與徐妙錦下棋品茶,表面上是病中排遣,實則是夫妻二人交換信息、分析局勢的時刻。
徐妙錦通過陪嫁丫鬟巧云,以“定制新衣、繡些花樣”為名,與城南那家“張氏繡坊”建立了聯系。繡坊的主人張嬤嬤果然機警可靠,每次巧云去,她總能借著量尺寸、選花樣的由頭,看似閑聊地說些聽聞。
“夫人您是不知道,東街那家王御史府上,前幾天夜里不是被……哎喲,慘吶!今兒個早上,他家夫人帶著幼子想去詔獄送床厚被子,硬是被攔在外頭,銀子使了都不管用,那孩子哭得喲……”
“聽說胡相爺最近可是威風得很,府上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都是去遞帖子的……”
“哦對了,還有個稀罕事,兵部車駕司那位劉主事家,不是也被圍了嗎?聽說劉主事當時就病得快不行了,嘔血不止,像是肺癆!官差嫌晦氣,沒立刻抓人,只圍著不讓進出。結果拖了兩天,再進去一看,人說沒就沒了!說是病死的……這節骨眼上,誰說得清呢?唉……”
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經由徐妙錦轉述給吳銘,雖大多是市井視角,缺乏朝堂核心機密,卻也能拼湊出外界的大致景象:胡惟庸權勢熏天,清洗仍在繼續,恐怖氣氛彌漫全城。而劉志的“病逝”,讓吳銘在一聲嘆息之余,也暗自慶幸——雖然沒能救下他,但至少讓他免受了詔獄酷刑和屈辱的公開處決,保全了最后的體面,也使得家人或許能因此稍得寬待?這已是這黑暗時局下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這一日午后,巧云又從繡坊回來,帶回的消息卻讓徐妙錦臉色微變,立刻來書房尋吳銘。
“夫君,張嬤嬤說,她昨日去誠意伯劉基(劉伯溫)府上送繡活時,聽聞劉伯爺……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太醫進出頻繁,府上氣氛很是低沉?!毙烀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吳銘正在默寫“SWOT分析法”的手猛地一頓,抬起頭,眼中精光一閃:“劉伯溫病了?在這個當口?”
劉伯溫是開國元勛,功勛卓著,更是朝中少數能以其智慧和威望在一定程度上制衡胡惟庸的人物。他雖然近年已漸趨低調,但影響力仍在。他的突然重病,時機太過微妙!
“張嬤嬤還說,”徐妙錦繼續道,“隱約聽劉府的下人嘆息,說伯爺是憂懼成疾,還說了句‘飛鳥盡,良弓藏’……”
憂懼成疾?飛鳥盡良弓藏?
吳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這絕不是簡單的生?。〗Y合歷史模糊的記憶和當前的局勢,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腦中形成——劉伯溫的病,恐怕與胡惟庸,甚至與深宮中的那位皇帝,脫不了干系!這很可能是清除障礙的又一環!
“消息可靠嗎?”吳銘沉聲問。
“張嬤嬤也是偷聽來的只言片語,但她覺得劉府上下確實愁云慘淡,不像裝的。”徐妙錦道。
吳銘站起身,在書房內踱步。劉伯溫若在這個時候倒下,無疑預示著胡惟庸的權勢將更加膨脹,無人能制。而皇帝的態度……更是耐人尋味。
“我們必須知道更確切的消息?!眳倾懲O履_步,“劉伯溫的病情,關乎朝局下一步的走向?!?/p>
但他現在“病”著,根本無法出門打探。而張嬤嬤的渠道,接觸不到核心信息。
“或許……可以去一個地方試試?!眳倾懗烈鞯?,“城南‘聽雨茶寮’。”
“聽雨茶寮?”徐妙錦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