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梳在發間頓住的剎那,葉寒舟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他垂眸盯著那縷纏著金線的發絲,喉結動了動——這是他三年來第一次替人梳頭,原以為不過是尋常瑣事,此刻卻想起幼時冬夜,侍女阿菊替他梳理凍成冰碴的發辮,發尾打了個死結。
父親掀翻銅盆,沸水潑在阿菊后頸,她跪在雪地里哭著說“奴該死”,鞭子落下時,他數到第七下,阿菊的哭聲就斷了。
“你嫌我頭發難梳?”
蘇菱安的輕笑裹著晨霧漫過來,他握著木梳的手一緊。
她偏過頭,盲眼上的金紋流轉如活物,仿佛真能“看”見他識海中翻涌的記憶。
葉寒舟喉間發澀,正欲否認,卻見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木梳在指縫間轉了個圈,順著發絲緩緩滑下:“你知道嗎?疼痛的記憶,也會傳給契主。”
她的指尖掠過他手背的舊疤——那是昨日替他試毒時,蠱蟲啃噬留下的痕跡。
葉寒舟忽然意識到,當他因舊憶心悸時,她的識海里正翻涌著同樣的血與冰。
雙生契的金線在兩人心口震顫,像根被扯緊的琴弦,將他的過往與她的感知絞成了一團。
“叩叩——”
地窖方向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墨鴉的聲音混著機關齒輪的嗡鳴:“蘇姑娘,葉先生,小桃昨夜畫了東西,你們得看看。”
葉寒舟替蘇菱安系好發帶的手一頓,轉而將她鬢角翹起的碎發輕輕壓下。
蘇菱安反手扣住他指尖,金紋在盲眼上凝成細針狀——這是她啟動金蓮瞳前的征兆。
他剛要出言阻止,卻見她眨了眨眼,金紋又散成薄霧:“別怕,只看三分。”
地窖的石梯泛著冷意,墨鴉早已等在機關臺前。
青銅打造的“機關目”懸在半空,投影在石壁上的圖騰泛著幽藍:九百九十九對金瞳如星子環繞,中央祭壇上懸著塊殘玉,分明是前日蘇菱安從靈泉空間取出的“天樞”形狀。
“玄冥子要重啟‘心源祭’。”墨鴉喉結滾動,指尖劃過投影邊緣的血紋,“這是前朝秘典里的禁術,需以金瞳為引,剜目獻魂。而你。。。。。。”他抬眼看向蘇菱安,“是第一祭品。”
石縫里漏進的風卷著霉味,蘇菱安突然笑出聲,金紋在盲眼上旋成漩渦:“所以他故意讓我開啟金蓮瞳?好讓天下金瞳者,都成我的影子——被他的祭臺吸過來。”她伸手觸碰投影,指尖穿過藍光,“他需要活的祭品,需要他們心甘情愿為我而死,對嗎?”
葉寒舟突然悶哼一聲,扶住石壁。
眼前閃過刺目的紅光——蘇菱安跪在血色祭壇中央,金瞳被銀鉤勾住,鮮血順著眼尾的金紋蜿蜒而下,滴在“天樞”殘玉上。
他猛然睜眼,石壁上的投影仍在,但自己的視野里,那幅血祭畫面的殘影正像墨汁般暈開。
“阿舟?”蘇菱安轉身,盲眼上的金紋突然暴漲,“你。。。。。。也開始看見我的所見了?”
葉寒舟攥緊她的手,掌心沁出冷汗。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幅血祭畫面并非他的想象,而是從雙生契的連接里,直接涌進他識海的——是蘇菱安用金蓮瞳“看”到的未來。
“我不怕看見你的痛。”他啞著聲,另一只手覆上她盲眼,“只怕你獨自承受。”
蘇菱安突然反手扣住他后頸,命焚火從契印處翻涌而出。
葉寒舟只覺識海一熱,兩人之間的金線驟然變粗,那些被她刻意壓制的“預見”如潮水般涌來:殘損的玉璧、刻著星圖的青銅鼎、戴著青銅面具的手將殘片按進人額心。。。。。。每一幅畫面都像鋼針刺進他腦仁,可他咬著牙,任冷汗浸透后背,也不肯松開她的手。
“這樣便好。”蘇菱安喘息著,金紋因過度使用而泛出暗紫,“若這雙眼睛注定要毀,至少毀前,讓你看清我所有執念——替父母復仇,護你周全,拆了這害人的祭臺。”
是夜,靈泉空間的月光比外界亮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