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盆里的火星子又濺了一粒,在窗紙上燒出第二道細痕。
蘇菱安的指尖停在眼尾那抹淡金上,忽然開口時,聲音像浸了夜露的琴弦:“你站了兩個時辰,呼吸壓得比針落還輕——是怕我聽見你在疼嗎?”
窗欞外的陰影晃了晃。
葉寒舟本倚著廊柱垂眸,聞言指節在袖中驟然收緊,連腕骨都繃出青棱。
昨夜她渡千魂時,雙生契在他心口炸成碎冰,每道魂哭都像鋼針扎進識海,他強撐著守在帳外,喉間腥甜浸了半塊帕子。
今晨天沒亮就起來煎藥,原想等她醒時端去,卻不想才在門外站了片刻,就被這雙盲眼“看”了個通透。
“阿舟?!碧K菱安赤足踩在青磚上,腳步輕得像片云,偏生精準繞過了腳邊翻倒的藥碾子,“你當我看不見,可我能‘看’見你識海里那團黑霧——”她抬手,指尖虛虛點在他心口,“最里面那團執念,是那年雪夜,你母親掀開門簾時,落在你手背上的半片冰碴?!?/p>
葉寒舟喉結滾動,喉間那口腥甜突然涌得更兇。
他望著她盲眼上蒙著的淡金光澤,想起三年前初見時,她縮在柴房里,血污糊了半張臉,卻還能笑著說“我嫁你,換你一條命”。
那時他以為她是困在絕境里的小白兔,直到后來看她用靈泉淬毒丹,看她在仇人面前掉著眼淚揮刀,才明白這雙眼睛里藏著怎樣的火。
可此刻這團火,燒穿了他所有偽裝。
他伸手想扶她回床,卻被她先一步攥住手腕。
她的掌心溫軟,指腹還留著煉藥時被藥杵磨出的薄繭,輕輕蹭過他腕間跳動的脈:“你每夜用毒術灼經脈壓夢魘,以為痛能蓋住回憶?”她另一只手取下墻上歪斜的藥囊,湊到鼻尖輕嗅,“這藥囊里的安神香,其實摻了半錢鶴頂紅——你怕自己夢囈說漏嘴,所以用毒氣悶住喉嚨?!?/p>
“菱安……”葉寒舟聲音發啞,“你不該知道這些?!?/p>
“可我現在知道了?!彼龑⑺幠胰M他掌心,藥囊里那枚干枯的金蓮瓣硌著他虎口,“你怕的不是死,是被我丟下?!?/p>
院外突然傳來機關匣的嗡鳴。
墨鴉的玄色衣擺掃過門檻,金銅鑄就的機關目在眉心明滅,映得他眼底全是地脈殘影:“蘇姑娘!玄冥子的影子分裂成九道了!”他沖進來時帶起一陣風,吹得案上的醫書嘩啦啦翻頁,“我用機關目追著看,每道影子額間都有金紋——不是模仿,是他用千瞳蠱棺里的殘魂,反向煉了偽金蓮瞳!”
蘇菱安的指尖在空氣中輕輕一顫。
她突然握住葉寒舟的手,將命焚火從掌心渡入他經脈。
那團紅得妖異的火焰纏上他心脈時,葉寒舟猛地一震——這是他三年來第一次,清晰感覺到自己的痛被分走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