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驅散了北境邊關最后一絲寒意,卻驅不散安和堂門前匯聚的滾滾人潮。
這支長隊,比攻城時的敵軍還要擁擠,卻安靜得只聽得見風聲和粗重的呼吸聲。
左側,是脫下戰甲的士兵,他們滿身煞氣,此刻卻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枚枚溢散著雷光的符箓,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敬畏。
右側,是衣衫襤褸的百姓,他們捧著發黑的糧袋、沾染了污穢毒物的器皿,臉上掛著惶恐與期盼。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醫案后那個清冷的身影上。
蘇菱安端坐如松,素手纖纖,指尖正輕點在一名獨臂老卒枯瘦的脈門上。
她眼簾低垂,仿佛在傾聽血脈的奔流。
許久,她未曾言語,帳內靜得落針可聞。
那老卒喉頭滾動,嘶啞著開口:“醫正大人,老漢……老漢的傷不打緊,就是想求一枚清瘴丹,帶回去給婆娘……”
蘇菱安的指尖微微一頓,眼也未抬,聲音清淡得像一縷晨霧:“你兒未死,去北面山谷尋他。”
一言既出,滿堂皆寂。
那老卒如遭雷擊,渾濁的雙眼瞬間瞪圓,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兒子,正是三天前夜襲戰中被蠻族沖散,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袍澤之一!
軍中早已將他們列為陣亡。
“醫……醫正大人……您……您說什么?”老卒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蘇-菱安緩緩抬眸,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此刻仿佛能洞穿人心:“他被蠻族薩滿的毒煙所傷,墜入谷底,氣息斷絕如死人,這才躲過一劫。今晨陽氣回升,他氣息漸復,你們的巡邏隊應該已經發現他了。”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喧嘩。
“找到了!周二郎找到了!還活著!就在北山谷底下!”
老卒再也支撐不住,轟然跪倒在地,對著蘇菱安砰砰叩首,額頭磕破,血跡和濁淚混在一處:“神仙!您是活神仙啊!”
蘇菱安收回手,將一枚丹藥遞給他,眸光卻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一下。
這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她無心說出水源有異,次日便挖出蠻族投下的腐尸。
第二次,她提醒巡邏隊西側風大,當夜西側營帳便因風勢過大而走水。
而這一次,竟是直接道破生死!
她垂下眼簾,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那塊溫潤的古玉。
這不是醫術,更不是什么祝福……這是一種更可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