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云
殘陽把青冥劍仙府的白玉階染成淌血的綢帶,云袖立在斷巖邊時,廣袖被山風掀起的弧度,像極了某種瀕死飛禽的尾羽。她素裙下的腰肢被風掃得微微發顫,卻沒人敢多看——那雙藏在水袖后的手,正纏著三指寬的銀線,線頭沒入袖中,與百煉精鋼鑄就的劍骨絲絲相扣。
「水袖劍」不是舞器。昨夜有個不知死活的探子摸進帳中,想扯她袖口的鮫綃,結果整只胳膊被絞成了血糊,銀線纏著碎骨從帳頂飛出去時,倒像串了串紅瑪瑙。
「眾弟子,聽令。」她開口時,聲音裹著山澗的寒氣,卻偏帶了點軟糯尾音,像是雪地里淬了蜜的冰棱。
階下數百人齊刷刷單膝觸地,甲胄相撞的脆響驚飛了崖邊的寒鴉。「在!在!在!」三聲疊在一起,震得崖壁落了層碎雪,有個剛入山門的小弟子緊張得攥緊劍柄,指節泛白時,卻瞥見云袖裙裾掃過青石的弧度,那截露在裙外的腳踝,被夕陽鍍得像塊暖玉。
「守護好這里。」云袖抬眼,目光掃過身后的碑林——那是青冥劍仙府歷代祖師的靈位,此刻碑上的鎏金在暮色里閃著冷光。「退后半步者,劍斬。」
最后兩字她咬得極輕,水袖卻無風自動,袖口邊緣的寒芒割得空氣「嘶嘶」作響。有長老捋著胡須暗嘆,這女娃子年紀輕輕,殺勁倒比后山的玄鐵還重。
「眾長老,隨我在前。」云袖轉身時,裙擺在青石上拖出道淺痕,像極了蛇信子掃過地面。「東側是一線天,西側有滾石陣,把他們趕進去,讓山石替我們收尸。」
長老們轟然應諾,有個紅臉長老忍不住多看了眼她扭動的腰肢,卻在對上她轉過來的眸子時猛地低頭——那雙眼里哪有半分女兒家的柔媚,分明是淬了冰的刀,刀背上還沾著沒擦凈的血。
山風突然變了向,帶著股鐵銹般的腥氣。云袖眉峰一挑,水袖陡然繃緊,銀線在袖中「咔嗒」作響。「十四號來了。」
話音未落,西側山道傳來慘叫。一個青冥弟子被什么東西釘在巖壁上,四肢以詭異的角度張開,xiong前兩個血窟窿正汩汩淌血,窟窿邊緣泛著灰敗的顏色,像是被什么東西啃噬過。
「死士!」有人嘶吼。
云袖卻盯著更遠處的陰影。那里站著個黑衣人,面巾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雙琥珀色的眼,腰間令牌閃著銀光——十四。他左手把玩著個暗銀色的玩意兒,五根爪尖在暮色里泛著灰光,關節處的細鏈隨動作輕響,腥氣就是從那上面飄來的。
「蝕骨爪。」云袖舔了舔下唇,舌尖嘗到點血腥味。三年前她在斷魂崖見過這爪子的厲害,一個同門被勾中琵琶骨,不到半炷香就渾身發僵,骨頭縫里滲出灰水,死的時候像堆泡爛的朽木。
「十四號,」云袖揚聲,聲音在山谷里蕩出回音,「帶著你的狗,滾進仙府中部受死。」
陰影里的人輕笑一聲,聲音像砂紙磨過石頭。「云仙子還是這么會說漂亮話。」他抬手,身后竄出數十道黑影,個個腳步無聲,手里的短刃在暮色里閃著冷光。「只是不知等會兒你的水袖被我絞斷,還能不能笑得這么甜。」
死士們像群餓狼撲進羊群。青冥弟子的劍光剛起,就被黑影撞得粉碎。一個圓臉弟子舉劍劈向最近的死士,卻被對方反手抓住手腕,短刃從他肋下捅進去,攪了兩圈才抽出,帶出的血沫濺了那弟子滿臉。
「啊——」慘叫聲沒斷,又有三個弟子倒下。死士們仿佛不知疼痛,被劍劃開肚子也只是悶哼一聲,撲上去咬斷對方的喉嚨。
云袖看得眉尖發顫,不是怕,是怒。她水袖一甩,銀線帶著劍刃飛出去,纏住個死士的脖頸,手腕輕轉,那死士的腦袋就像熟透的果子般墜落在地,脖頸處的切口平整得像用尺子量過。
「守住!」云袖厲聲,水袖翻飛如蝶,每道影子掠過,就有個死士捂著咽喉倒下。但更多的黑影涌上來,他們踩著同伴的尸體往前沖,眼里只有殺戮。
十四號沒動,他就站在陰影里,看著青冥弟子一個個倒下。有個長老怒喝著揮劍刺向他,劍風卷起他的面巾,露出半張削薄的唇,唇角還沾著點暗紅的血。
「老東西,急著投胎?」十四號笑,左手蝕骨爪突然彈出,細鏈「唰」地纏住劍身,爪尖順著劍脊爬上去,長老只覺掌心一麻,長劍脫手的瞬間,右手爪已勾住他的心臟。
「呃……」長老瞪著眼,看著自己xiong前的暗銀色爪子,灰光順著傷口蔓延,骨頭縫里傳來鉆心的麻癢,他想喊,卻只能吐出滿口血沫。
十四號抽出爪子,長老的尸體軟倒在地。另一個白須長老從側面襲來,劍勢凌厲如霜。十四號不閃不避,左手爪纏住對方手腕,右手爪從腋下探入,精準勾住脊椎。他手腕一擰,那長老的上半身就像斷了線的木偶般歪向一邊,眼里還留著驚恐。
「兩個。」十四號甩了甩爪尖的血,暗銀色的爪身沾了血,倒像開了串妖異的花。他抓起兩具尸體,隨手往前扔,尸體撞在碑林上,震得靈位簌簌作響,血順著碑面往下淌,把「青冥」二字染得通紅。
「所有人,進山。」十四號轉身,琥珀色的眼掃過混戰的人群,最后落在云袖身上,帶著點玩味的笑。「云仙子,等會兒在林子里,我會好好『疼』你。」
黑影們立刻收勢,像潮水般退入西側山林。云袖看著滿地尸體,青冥弟子的血匯成小溪,順著石階往下流,把整片大地染成了紅綢。她攥緊水袖,銀線勒得掌心生疼,指縫里滲出的血珠滴在裙上,像開了朵凄厲的花。
「追。」云袖的聲音冷得像冰,「把他們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