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沉沉壓下,唯有劍仙府前庭的廝殺聲撕開黑暗。廊檐下的燈籠被劍氣劈碎,火星濺落在染血的青石板上,轉(zhuǎn)瞬熄滅,只留下幾縷青煙混著血腥味在風(fēng)中飄散。
阮清禾左肩的血已經(jīng)浸透了青衫,順著手臂滴落在青禾劍的劍格上,又順著劍刃滑下,在地面積成一小灘暗紅。她靠著廊柱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傷口,疼得指尖發(fā)麻,卻死死攥著劍柄不肯松開。青禾劍的青光比剛才黯淡了幾分,像是風(fēng)中搖曳的燭火,隨時(shí)可能熄滅。
十六號站在三丈外,玄色勁裝同樣沾了血,不知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笖喙恰苟倘行敝傅孛?,鋸齒間掛著的布條被風(fēng)吹得飄動,刃身烏暗中透著嗜血的光。他看著阮清禾搖搖欲墜的樣子,眼底沒有絲毫憐憫,只有獵食者即將得手的冷冽:“你的弟子快死光了,你的劍也快撐不住了,還要硬撐?”
話音剛落,一名死士嘶吼著沖破防線,手中長刀帶著風(fēng)聲劈向阮清禾。那弟子的白衣已被血染紅大半,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骨頭斷了,卻仍用右手死死抱住死士的腿,嘶啞喊道:“師父快走!”
“找死!”死士抬腳猛踹,那弟子像個(gè)破布娃娃般被踢飛出去,撞在廊柱上,口中涌出鮮血,卻還睜著眼看向阮清禾,手指微微動了動,像是在說“守住”。
阮清禾的心臟像是被那弟子的目光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猛地抬頭,眼中血絲炸開,青禾劍驟然爆發(fā)出刺眼的青光,竟比之前任何時(shí)候都要明亮:“我殺了你!”
她不再防守,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沖向那名死士,青禾劍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一劍刺穿了對方的后心。死士難以置信地回頭,隨即轟然倒地。而就在她舊力已盡的瞬間,十六號的身影如影隨形,「斷骨」短刃帶著破風(fēng)的尖嘯,直取她的后心——這是他等了許久的破綻。
“師父小心!”一名女弟子驚呼著擲出手中的短劍,短劍雖快,卻被十六號反手一刀劈成兩段。但這片刻的阻攔,已足夠阮清禾側(cè)身閃避?!笖喙恰沟匿忼X擦著她的后背劃過,帶起一串血珠,青衫被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里面滲血的皮肉。
阮清禾踉蹌著前沖幾步,借著沖勢旋身,青禾劍橫掃,逼得十六號后退。她捂著后背,傷口的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卻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倒下。余光里,最后幾名弟子正被死士圍攻,其中一個(gè)還是剛?cè)腴T的少年,握著劍的手都在抖,卻仍梗著脖子不肯投降。
“青禾迎露,生生不息……”阮清禾低聲念著劍譜上的口訣,指尖撫過青禾劍的劍身。劍身上的青光忽然泛起漣漪,像是有無數(shù)片青葉在其中沉浮,一股微弱卻堅(jiān)韌的生機(jī)順著她的指尖涌入體內(nèi),稍稍壓下了劇痛。
十六號看著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眉頭微蹙。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獵物明明已經(jīng)瀕臨絕境,卻總能掙扎著站起來。他再次提刀上前,這一次,身法比之前更快,「斷骨」短刃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殘影,時(shí)而攻上三路,時(shí)而斬向下盤,鋸齒割裂空氣的“嘶嘶”聲像無數(shù)條毒蛇在耳邊吐信。
阮清禾的步伐慢了許多,左肩和后背的傷口讓她無法做出太大的動作,但青禾劍的防守卻愈發(fā)精準(zhǔn)。每一次揮劍都恰到好處,或磕或擋,或引或卸,將十六號的攻勢一一化解。她像是一株在狂風(fēng)中搖曳的青禾,看似柔弱,根系卻深深扎在土里,任你狂風(fēng)暴雨,我自屹立不倒。
“殺!”死士的吼聲突然變調(diào),最后幾名弟子終于支撐不住,相繼倒下。那名少年弟子被一刀砍中大腿,跪倒在地,卻仍舉著劍刺向死士的膝蓋,被對方一腳踹在臉上,昏死過去。
前庭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阮清禾和十六號的對峙,以及遠(yuǎn)處偶爾傳來的兵刃落地聲。十六號停下攻擊,看著滿地的尸體,又看向阮清禾,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現(xiàn)在,沒人能幫你了?!?/p>
阮清禾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青禾劍,劍尖直指十六號。她的臉上沾了血,頭發(fā)散亂,左肩和后背的傷口還在流血,但她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青冥劍府的土地,不容你們這些豺狼踐踏。”
“冥頑不靈!”十六號怒喝一聲,身影如鬼魅般欺近,「斷骨」短刃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直取阮清禾的心臟。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功力,鋸齒上甚至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黑氣,顯然是動用了某種禁術(shù),要一擊斃命。
阮清禾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她沒有再防守,而是將體內(nèi)僅存的所有靈力都灌注到青禾劍中。青禾劍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青光,劍身仿佛化作了一株破土而出的青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蔓延,無數(shù)片青葉虛影在劍光中沉浮、旋轉(zhuǎn),形成一道巨大的青綠色屏障。
“青禾·燎原!”
這是青禾劍的最終殺招,以自身靈力為代價(jià),爆發(fā)出毀天滅地的守護(hù)之力。無數(shù)片青葉虛影帶著凌厲的劍氣,朝著十六號席卷而去,所過之處,空氣都被撕裂,發(fā)出“嗚嗚”的風(fēng)聲。
十六號臉色劇變,他沒想到阮清禾竟然還藏著這樣的殺招。他想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青葉虛影包圍,避無可避。他只能將「斷骨」短刃橫在xiong前,全身靈力運(yùn)轉(zhuǎn)到極致,試圖硬接這一擊。
“轟!”
青葉虛影撞上「斷骨」的黑氣,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青光與黑氣劇烈碰撞、湮滅,產(chǎn)生的沖擊波將周圍的廊柱都震得搖搖欲墜。十六號只覺一股沛然巨力傳來,手中的「斷骨」短刃險(xiǎn)些脫手,身體像被巨石擊中,不由自主地后退,每退一步,腳下的青石板就裂開一道縫隙,直到退出十余步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形,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阮清禾也不好受,強(qiáng)行催動最終殺招讓她靈力耗盡,臉色蒼白如紙,身體晃了晃,靠在廊柱上才沒有倒下。青禾劍的青光徹底熄滅,變回了一柄普通的長劍,劍身甚至出現(xiàn)了一道細(xì)微的裂痕。
十六號擦去嘴角的血,看著阮清禾,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你倒是讓我意外?!彼顒恿艘幌率滞螅笖喙恰苟倘性俅翁?,“但你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這一次,沒人能救你。”
他一步步走向阮清禾,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阮清禾看著他越來越近,眼中卻沒有恐懼,只有平靜。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盡力了,就算死在這里,也無愧于宗門,無愧于弟子。
就在十六號的「斷骨」短刃即將刺中阮清禾的瞬間,一道蒼老卻洪亮的聲音突然從劍仙府深處傳來:
“何人在此撒野,敢傷我青冥劍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