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城的辰時總裹著層薄露。神衛(wèi)府隱藏據(jù)點的青瓦上還凝著水珠,順著檐角的獸頭滴落,在庭院青石板上砸出淺坑——那坑是十年前趙破岳的師父用玄鐵錘試手時留下的,如今成了據(jù)點里的“記時器”,水滴落滿百次,便是辰時二刻。
趙破岳站在庭院中央,玄鐵破山錘的錘頭輕輕貼著掌心。他臉上的玄鐵面具刻著三道錘紋,最末道紋路特意磨圓了邊角——去年錢流螢被面具尖棱蹭到過臉頰,從那以后,據(jù)點里所有人的面具都做了圓角處理。
“破岳師兄,檐角的水滴到還未完,請后面精彩內容!
錢流螢跟著跪下,金縷軟劍被她平放在身側,劍穗垂向自己,避免劍尖對著任何人。她的玉質面具在陽光下泛著柔光,卻特意側了側角度——不讓反光晃到長老的眼。
孫撼海跪下前,先把鯨骨分水刺靠在水缸邊,用那片老槐樹葉子蓋住刺尖。瀚海瞳讓他聽見水缸里的水在說“慢點跪,別磕著膝蓋”,他便真的放緩動作,膝蓋沾地時還輕輕頓了頓。
李焚天的炎紋隕鐵刀在身側立著,刀柄剛好在他伸手可及的位置。他跪下時,特意往周溯洄那邊偏了偏——用自己的后背擋住了從廊下漏進來的風,怕她的光陰流蘇被吹亂。
周溯洄的流蘇果然穩(wěn)如靜水。她跪下時,指尖的銀鈴貼著掌心,溯洄瞳看見片刻前:焚天師兄悄悄調整了三次站姿,才找到最能擋風的角度。她往李焚天身邊靠了半寸,讓自己的影子和他的影子疊在一起——像在說“我知道”。
吳凌虛的虛空瞳讓他能虛化身體,卻選擇實實在在跪下。虛元指套在掌心捏出個訣,在鄭鎮(zhèn)岳和馮照夜之間的地面聚了層軟塵——怕他們跪得太急磕到石子。
鄭鎮(zhèn)岳的玄石鎮(zhèn)岳塔落在身側,塔身的紋路暗了暗——他收了九成重力,怕壓裂青石板。跪下時,他用肩膀輕輕碰了碰馮照夜,面具下的嘴角動了動:“慢點,我剛看見你那邊有塊小石子。”
馮照夜的流光帕在地面鋪了片微光,剛好蓋住那塊石子。她往鄭鎮(zhèn)岳那邊挪了挪,帕子的光也跟著移過去半分——既遮住了石子,又沒顯得刻意。
陳藏鋒跪在最外側,無痕劍的劍尖藏在袖中,劍柄卻露在外面——這是他和同門約定的信號:若有異動,他會先拔劍,讓大家有反應的時間。但此刻,他連手指都沒碰劍柄,只是保持著最安穩(wěn)的姿勢。
王御靈跪在眾人中間,靈犀笛橫在膝頭。她的通靈瞳能聽見所有人的心跳:趙破岳的心跳穩(wěn)如鐘,錢流螢的心跳輕如弦,連最緊張的孫撼海,心跳里都帶著“不能給師門丟臉”的認真。老槐樹的根須在地下輕輕舒展,纏住每個人的腳踝——不是束縛,是用樹靈的方式說“別怕,這長老身上有草木氣,是溫和的人”。
長老站在庭院中央,目光掃過十道跪著的身影。他看見趙破岳錘下的青布,看見錢流螢側偏的面具,看見孫撼海刺上的樹葉,看見李焚天擋在周溯洄身前的后背,看見吳凌虛聚起的軟塵,看見鄭鎮(zhèn)岳和馮照夜之間的微光,看見陳藏鋒露在外面的劍柄。
“都起來吧。”長老的聲音透過衣袍傳來,像浸過溫水的棉,“帶面具是為了隱匿身份,不必行此大禮。”
趙破岳起身時,先扶了錢流螢一把,又順手撿起她落在地上的劍穗。錢流螢接過穗子時,指尖在他手背上輕輕點了下——是謝禮,也是提醒“你的錘柄還沒纏新布”。
孫撼海拿起分水刺時,發(fā)現(xiàn)上面的樹葉被人換了片新的——是王御靈用靈犀笛卷過來的,怕老葉脆了劃傷他。“多謝御靈師姐。”他聲音里帶著笑,瀚海瞳讓他看見樹葉上還沾著她的溫度。
李焚天幫周溯洄理了理被風吹亂的流蘇,指尖碰到她的指甲時像觸電般縮回。周溯洄卻主動把流蘇往他手邊遞了遞:“幫我繞回腕上好不好?我自己總繞不整齊。”溯洄瞳看見他耳尖在面具下紅了,像炎紋刀上跳動的星火。
吳凌虛的虛空瞳看見鄭鎮(zhèn)岳偷偷揉了揉膝蓋,便假裝整理指套,往他那邊丟了顆止痛草——是從庭院角落撿的,剛用靈力催活了。鄭鎮(zhèn)岳接住草時,往吳凌虛那邊傾了傾身,玄石塔的影子蓋住他的鞋——怕他踩到露水滑腳。
馮照夜的流光帕收了起來,卻在陳藏鋒腳邊留下片柔光——她看見他鞋底沾了片碎瓷,怕扎進去。陳藏鋒低頭看了眼,用腳尖把碎瓷踢到墻角,然后往馮照夜那邊點了點頭——隔著面具,誰都看不見表情,卻都懂那動作里的“謝”。
王御靈看著這一切,靈犀笛在掌心轉了圈。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你看,就算帶著面具,心意也藏不住。”她往長老那邊欠了欠身,聲音里帶著十個人的默契:“不知長老駕臨,有何吩咐?”
長老的云紋衣袍在風里動了動,十名護法始終肅立,卻有人悄悄調整了站位——擋住了從巷口射進來的強光,怕晃到這些年輕人的眼。
長老在石案旁坐下時,先看了眼案角的裂紋——那是去年鄭鎮(zhèn)岳練鎮(zhèn)岳塔時磕的。他沒提裂紋,只是用指尖在案上輕輕劃了劃,裂紋里便滲出層微光,像被溫水泡軟的紙,漸漸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