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死死地盯著?北邙的臉,瞳孔微微收縮,試圖從那張眉心血痣平添殊色的面容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屬于“鬼道人”的痕跡——那種癲狂扭曲,視人命如草芥的冰冷。
但是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此?刻的北邙,紅色的眸子里映出的,是一個帶著?驚愕和?茫然的他。那目光里沒有殺意,沒有瘋狂,只有一種溫和?和?放到之前蘇杭根本難以想象的包容。
這種感覺,莫名地熟悉。
蘇杭的心臟猛地一縮。
這視線……和?記憶深處母親洛宓看著?他時,那種仿佛能包容他所?有頑皮與?委屈的溫柔目光何其相似……哪怕玄同作為老師已經(jīng)盡己所?能,但是屬于師者的嚴(yán)肅和?真正親人的包容終究是不?一樣的。
北邙現(xiàn)在的神情太自然了,自然到無懈可擊。
哪怕蘇杭以一種近乎苛刻的心態(tài)去審視,去挖掘,也找不?到任何偽裝的痕跡。
那微微揚起的眉梢,那帶著?一點期待和?調(diào)侃弧度的嘴角都渾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該用這樣的姿態(tài)來面對自己的外甥。
他們本該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還不?過來,”
北邙見他沒有動作,也不?生氣,反而用有些無奈,又有點戲謔的語氣開口:“讓舅舅抱抱嗎?”
他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眸里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苦惱,自言自語般嘀咕道:“唔……還是說,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不?興這種老派的親近方式了?哎呀,那真是太遺憾了,看來舅舅是落伍了……”
這句話驟然在蘇杭的腦海中炸響。
恍惚間時光倒流,眼?前北邙那帶著?些許受傷和?“真拿你沒辦法?”的無奈的表情,與?他記憶深處某個模糊卻溫暖的畫面完美地重疊在了一起——
那是很小的時候,他因為頑皮打翻了母親心愛的銅錢盅,嚇得躲在柱子后面不?敢出來。母親洛宓找到他,卻并?沒有責(zé)備,只是蹲下身隔著?一段距離,對著?他張開雙臂,臉上帶著?和?此?刻北邙如出一轍,故意做出的“很受傷”的表情,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怎么,小蘇杭……不?過來讓我抱抱嗎?媽媽好難過呀……”
那時,他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都在洛宓那個張開雙臂的姿態(tài)和?故作委屈的表情中冰消雪融,然后哇地一聲哭出來,沖過去緊緊抱住洛宓的脖頸。
此?刻,北邙的話語和?神態(tài)幾乎和?過去的洛宓重疊在一起,瞬間撬開了蘇杭內(nèi)心深處那扇緊閉的,屬于“家”和?“親人”的門扉。
他其實一直都只是個想要家人陪伴的學(xué)生而已。
一直強行構(gòu)筑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土崩瓦解,碎成了齏粉。
一路上被追殺的恐懼,無數(shù)次瀕臨死亡的絕望,對母親下落的擔(dān)憂,天命的沉重,以及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