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吃完夜宵,弘允說還要看些奏章。
錦月正好沒有睡意,也就讓人取了軟墊來給弘允墊在椅子上,自己又拿了塊松香在書案之側墨錠細細研磨。
書案上左右各點著兩盞繃白絹紗的桌燈,兩邊相映,弘允的影子左右各投了淺淺的一片,隨著他提筆書寫的動作而一同輕輕移動。
他側臉英挺,舉手投足的姿態極是優雅、從容。
弘允打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又是唯一的嫡皇子,教導他詩經禮儀的師父個個都是享譽數國的博學雅士,連伺候研磨的書童,也是天資學識非凡的少年。
便是這樣的環境,才培養出這樣言語神態都透著高貴的嫡皇子。
再想而今,只可嘆,天意難以捉摸……
錦月正想著,那行云流水般的毛筆尖忽而一頓,一團墨在雪白張紙上暈開,弘允忽抬頭忍俊不禁:“你打算將我看到何時?”
錦月忙眨眼別開眼睛,又咀嚼出弘允話中的刻意活躍氣氛、討她歡喜的打趣,也配合說下去,以緩解這些日子緊繃在尚陽宮上下的沉凝。
“我不看你,這兒也沒旁人了?!?/p>
“這個理由,我倒真沒法反駁你?!?/p>
太子有參與朝政、批閱部分奏章的權力,弘允又繼續埋頭書寫批注,今時不同往日,一點疏漏都不允許。
錦月話在口中盤旋了盤旋,思及傍晚在甘露臺她孤立無援的情形,終還是問出了口:“現在眾皇子可是不安分了?”
“富貴繁華尚且瞇眼,何況是人人趨之若鶩的至高皇權。”弘允語氣含了分冷,“我從小受帝后皇族宗親寵愛,除了父皇幾乎無人敢悖逆我,他們亦不敢,可雖不敢悖逆,心中暗妒卻是不少的?!?/p>
錦月了然地點點頭:“是七皇子和八皇子吧?”
弘允略略沉吟:“嗯。好在七皇子生母早亡,與母族聯系并不緊密,至于八皇子……”
弘允說到此頓了頓,對上錦月擔憂關切的目光,莞爾:“別擔心我的處境,父皇忌憚著上安宮,雖因著母后之事遷怒我、冷落我,卻不敢朝夕見撤掉我的權力,而讓上安宮毫無顧忌,完全脫離掌控。四皇子越發冷血,父皇亦懼怕,所以暫時還離不開我?!?/p>
“嗯。”提及上安宮,錦月略有些沉默,弘凌就像一片陰云,罩在他頭頂,哪怕沒有相見,他的名字也總是纏在她身邊。
二人再無話,一個專心批閱,一個思緒沉沉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事情。
值夜的侍衛敲了三更的梆子,弘允便沒再批閱,送錦月回昭珮殿休息,錦月心知他是擔心自己睡太晚傷身,先送自己去睡了,再回去繼續批閱,心中感動,也并不說破——弘允是連爬窗都要保持姿態優雅的人,一定不想讓她看見他的辛苦和愁眉。
月影疏斜,從花林漏下,路上一片一片細碎的影子,風吹枝葉,地上的影如同皮影戲一樣活動起來。
錦月一腳踩了兩只皮影,無聲無響,便聽弘允道:“移宮之事一直耽擱了,明早我領你去向太后請了安,回來你便著手移宮?!?/p>
“東西該收拾的早就收拾好,一日定移得完?!北闶巧洗晤A定移宮的前一日晚,姜瑤蘭出的事。
思及此,兩人都有些沉默,氣氛也更沉凝。錦月轉移話題——
“說起來這么久倒還是頭一次和你去太后處清早安,從前太后說身體乏,都令皇子皇孫免了禮儀奔波,突然這樣有存在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