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八年秋,九月晦,東海。
鉛灰色的云層低垂,壓著墨綠色的海面,風里帶著濕冷的咸腥氣,預示著一場風暴的來臨。這天氣,恰如大明第二次東征大軍主帥,魏國公徐輝祖的心境。
他站在旗艦“蕩寇”號的船頭,甲板在涌浪中微微起伏,身后是綿延的艦隊,帆檣如林,卻莫名透著一股沉郁之氣。與李景隆的盲目自信不同,徐輝祖深知此行兇多吉少。他仔細研究過嵊泗之戰的零星報告(盡管被刻意掩蓋,但軍中高層自有渠道),那些描述中“噴吐黑煙的鋼鐵巨艦”、“遠超射程的雷霆炮火”、“木船如同紙糊般碎裂”的場景,如同夢魘縈繞在他心頭。
“國公,前鋒已過嵊泗以北海域,未遇敵艦。”副將低聲稟報,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
徐輝祖“嗯”了一聲,眉頭卻鎖得更緊。新明的海軍在哪里?他們不可能對如此大規模的艦隊調動毫無察覺。這種反常的寂靜,比直接的炮火更令人不安。他采取的是相對穩妥的戰術,主力避開嵊泗正面,試圖從舟山群島北部尋找突破口,或者至少吸引新明海軍主力,為可能的登陸創造條件。
“傳令各船,保持警戒隊形,了望哨加倍警惕,注意水下異常!”徐輝祖沉聲下令。他聽說過新明有一種能潛伏在水底爆炸的“水底龍王炮”,雖未親見,但寧可信其有。
艦隊繼續在陰沉的海面上緩緩前行,如同一條小心翼翼游入未知水域的巨蟒。
……
與此同時,舟山本島北部,一座依托山體修建、經過嚴密偽裝的永固觀測哨內。
新明陸軍統帥石猛,正通過一架大型光學測距儀(格物院最新產品),觀察著遠方海平面上那片模糊的帆影。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對身邊的通訊兵道:“給林帥發信號,‘客人’已至北門,按計劃‘招待’。”
命令通過埋設的海底電纜,瞬間傳達到了潛伏在附近島礁后方的新明海軍主力艦隊。
“鎮海”號鐵甲艦上,林嘯元帥接到信號,眼中寒光一閃。“終于來了。命令第一分隊,按預定路線,前出截擊!第二分隊,向東北方向迂回,包抄其后路!岸防炮群,做好火力支援準備!”
新明的戰術簡單而高效:利用情報和偵察優勢,預設戰場,以主力正面迎擊,偏師側翼包抄,再利用岸防炮火封鎖對方退路和登陸點,形成關門打狗之勢。
當大明艦隊的先頭船只繞過一座突出海岬,視野豁然開朗時,等待他們的,是早已列陣完畢、炮口森然的新明海軍第一鐵甲艦分隊。
“發現敵艦!”大明了望哨凄厲的呼喊聲劃破了壓抑的寧靜。
徐輝祖心頭一緊,舉起千里鏡望去。只見前方海域,五艘黝黑的鋼鐵巨艦如同磐石般屹立在波濤之中,艦首劈開白浪,煙囪噴吐著濃煙,那冰冷的金屬質感與己方木船的脆弱形成了鮮明對比。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最壞的預想成真了。
“全軍!迎戰!擺開沖擊陣型!火船準備!”徐輝祖嘶聲下令,做著最后的努力。他試圖利用數量優勢,不計傷亡地沖上去,進行他最不愿意、卻可能是唯一有機會的接舷戰。
然而,新明海軍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開火!”
林嘯的命令簡潔而冷酷。
轟隆隆——!
比嵊泗海戰更加密集、更加精準的炮火,如同死神揮舞的鐮刀,瞬間覆蓋了大明艦隊的前鋒。這一次,新明炮兵有了更豐富的經驗,射擊諸元計算更為精確。高爆彈、穿甲彈(針對加固過的福船)如同雨點般落下。
爆炸聲、木材碎裂聲、慘叫聲此起彼伏。沖在最前面的幾艘大明戰船,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被猛烈的炮火撕碎、點燃,熊熊烈火映紅了灰暗的海面。試圖前出的火船,還未靠近,就被精準的副炮點成了海上的篝火。
“命令各艦,不要戀戰!轉向!向西突圍!”徐輝祖目眥欲裂,他知道正面抗衡毫無勝算,只能寄希望于利用風向和混亂,帶領部分艦船撤回近岸,依托岸基炮臺(如果還有的話)進行防御。
但就在大明艦隊倉皇轉向,陣型大亂之際,從他們的側后方,新明海軍第二鐵甲艦分隊如同幽靈般出現,完成了合圍!與此同時,舟山本島北部的岸防陣地上,沉悶而巨大的轟鳴聲響起,240毫米重型榴彈炮發出的炮彈,帶著令人心悸的呼嘯,越過海面,落在了大明艦隊試圖撤退的航道上,炸起一道道沖天水墻,徹底封死了他們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