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燕王朱棣的驚險一役,如同一次淬火,讓吳銘在軍中的地位和心態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不再僅僅是一個“上面派下來”的督糧文官,而是真正贏得了部分將領的認可和士兵的尊敬。傅友德元帥也給予了他更大的權限,允許他更深入地參與軍務商討。
大軍繼續向北推進,深入漠南草原。眼前的景象與中原腹地截然不同。廣袤無垠的枯黃草場,肆虐的狂風,晝夜懸殊的溫差,以及極其稀少的水源,構成了嚴酷無比的作戰環境。
吳銘第一次真切體會到什么叫“遠征作戰”,什么叫“后勤噩夢”。
傳統的后勤體系,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顯得笨重而低效,甚至危機四伏。
首先是水源問題。大軍行動,人畜飲水消耗巨大。草原上河流稀少,且元軍撤退時往往污染水源或填埋水井。派出去找水的隊伍時常空手而歸,甚至遭遇伏擊。
其次是飼料問題。數萬匹戰馬、馱馬需要大量的草料。秋季的草原草木枯黃,本地草料采集困難,從后方運輸則距離遙遠,成本高昂,且運輸隊本身就需要消耗大量草料。
再次是運輸問題。道路(如果那能叫路的話)狀況極差,車輛難行,損耗驚人。一支運糧隊歷經千辛萬苦到達前線,可能三分之一的糧食都消耗在路上或因顛簸、雨淋而損毀。
最后是敵情問題。北元騎兵神出鬼沒,利用對地形的熟悉,不斷襲擊漫長的后勤線。護糧的軍隊疲于奔命,防不勝防。
吳銘看著每日報上來的損耗數字和求援文書,眉頭越皺越緊。再這樣下去,不等找到北元主力決戰,大軍自己就要被這可怕的后勤壓力拖垮!
項目經理的本能讓他無法坐視不管。他開始深入一線,實地調研。
他跟著找水的隊伍出去,觀察他們如何辨別方向、尋找水源(多是依靠經驗豐富的老兵和向導)。他發現這些方法效率低下且危險。
他去看草料采集,發現士兵們只是漫無目的地割取肉眼可見的干草,營養價值低,且效率不高。
他檢查運輸車輛,發現很多車輛結構不合理,不適合在草原戈壁上長途顛簸,且缺乏有效的防雨防潮措施。
他還親自審訊了幾個被俘的元軍哨騎(通過通譯),試圖了解他們是如何在草原上解決補給和機動問題的。
大量的第一手信息匯聚到他的腦中,與現代的知識相互碰撞,一個個改進的念頭開始涌現。
“我們不能再用中原的思維,來解決漠北的問題。”在一次軍事會議上,吳銘大膽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必須因地制宜,革新后勤!”
他拿出自己繪制的草圖和數據,開始闡述他的“后勤創新方案”:
一、水源獲取與凈化:“可嘗試制作一種簡易的‘探水器’(其實就是長鐵釬和皮囊的組合),在可能有地下水脈的地方打淺井,效率遠高于盲目尋找地表水。對于找到的渾濁水源,必須強制推行‘沉淀煮沸’制度,可大幅減少因飲水導致的疾病減員。可集中收集馬匹尿液,經處理后用于洗刷等次要用途,節約凈水。”
二、草料保障:“改變漫無目的的采集方式。聘請熟悉草原的向導,標識出那些即使秋冬仍保留較多草籽或有較高營養的草場,進行有組織的集中收割。同時,加大從后方運輸豆料、麩皮等精飼料的比例,雖增加成本,但能保持軍馬體力,提升戰斗力。甚至……可嘗試小規模襲擊元軍的小型牧場,以戰養戰。”
三、運輸工具與方式革新:“部分路段,放棄笨重的車輛,改用馱馬和駱駝隊。它們更適應復雜地形,且節省草料(駱駝能吃粗劣植物)。對必須使用的車輛,進行簡易加固,增加防震措施。為重要物資(如火藥、糧食)制作防水油布包裹,減少損耗。建立更密集的中轉營地,縮短單次運輸距離,形成接力。”
四、情報與護衛體系:“派出更多的小股精銳騎兵,不用于直接護糧,而是用于前出偵察,清剿小股元軍游騎,確保運輸線路安全。與后勤車隊建立烽火或旗號聯系系統,遇敵可及時預警、支援。”
五、就地補充:“嚴格軍紀的同時,允許部隊在控制區內,與那些未跟隨北元撤離的弱小部落進行有限度的、公平的貿易,用鹽、茶、布匹交換他們的牛羊、奶制品,補充軍需。”
這些建議,很多都超出了傳統后勤的范疇,帶著濃厚的現代思維和實用主義色彩。
會議上,一些保守的將領提出了質疑:
“打井?談何容易!”
“煮沸飲水?大軍行動,哪來那么多時間和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