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擾邊的風波逐漸平息,大同城內外在一種悲愴與疲憊中慢慢恢復秩序。吳銘忙于善后事宜,協調毛紡合作社恢復生產,安撫流離失所的百姓,督促“市易區”重新開市,幾乎腳不沾地。
這日,他正在城外的臨時安置點查看防疫措施落實情況,一騎快馬自官道疾馳而來,馬上騎士高擎令旗,聲音穿透塵煙:
“燕王殿下巡邊,儀仗將至!閑雜人等避讓!府衙官員速迎!”
燕王朱棣?他怎么會突然來大同?
吳銘心中一驚,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手下吏員繼續工作,自己則翻身上了衙役牽來的馬,快馬加鞭趕回府衙。
府衙內已是忙亂一片。周知府早已換上緋色官袍,王通判等人也各自整理衣冠,神色緊張中帶著興奮。燕王朱棣,身為塞王,手握重兵,鎮守北平,乃是北疆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突然到來,對大同上下來說,既是莫大的壓力,也是一個難得的機遇。
“快!吳知事,就等你了!”周知府見到吳銘,急忙招手,“燕王儀仗已過十里亭,即刻隨我出城迎接!”
吳銘趕緊整理了一下因奔波而略顯凌亂的官袍,跟在周知府身后,匯同一眾文武屬官,出北門列隊等候。
不多時,只見官道盡頭煙塵揚起,一支隊伍逶迤而來。旌旗招展,甲胄鮮明,騎士們胯下皆是雄健戰馬,雖人數不算極多,但那股百戰精銳的肅殺之氣,卻遠遠便能感受到。
隊伍漸近,為首一人,身著赤色蟒袍,外罩玄色斗篷,騎在一匹神駿的黑馬上,身姿挺拔,面容英武,顧盼之間自有不怒自威的氣度,正是燕王朱棣。
周知府連忙帶領眾官上前,躬身行禮:“臣大同知府周維庸,率府衙屬官,恭迎燕王殿下千歲!”
朱棣勒住馬,目光掃過迎接的官員,聲音洪亮:“周知府不必多禮。咱奉旨巡邊,途經大同,順便看看這邊的防務民生。都起來吧。”
“謝殿下!”
眾人起身。朱棣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似乎在尋找什么,最后落在了站在靠后位置的吳銘身上。吳銘官階低,又剛從城外趕回,風塵仆仆,在一群衣冠楚楚的官員中顯得有些突兀。
“這位是?”朱棣用馬鞭指了指吳銘。
周知府忙道:“回殿下,此乃本府知事,吳銘。”
吳銘只得再次出列行禮:“下官吳銘,參見燕王殿下。”
朱棣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忽然笑了笑:“吳銘?咱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前些時日,是不是你在朝會上,跟那幫老夫子吵吵什么錢法、稅糧折色的事兒?”
吳銘心中訝異,沒想到朱棣遠在北平,竟然也知道朝堂上那點風波,忙道:“下官惶恐,正是微臣。年少無知,妄議朝政,讓殿下見笑了。”
“呵呵,年少是年少,無知倒未必。”朱棣的笑容頗有深意,“吵得挺好。后來聽說你被父皇打發到這邊陲之地來了?怎么樣,在大同還習慣嗎?周知府,本王這位小同鄉(同為朝廷官員,戲稱),沒給你添麻煩吧?”
周知府連忙道:“殿下言重了。吳知事勤勉任事,頗有才干,于本府助益良多。”他這話倒有七八分真心,尤其是經歷了此次戰事善后。
朱棣點點頭,不再多問,轉而道:“好了,先進城吧。周知府,咱想先看看城防,再去府衙說話。”
“是!殿下請!”
一行人簇擁著朱棣入城。朱棣并未直接去府衙,而是真的徑直登上了北面城墻,仔細查看城墻垛口、敵臺、火炮位,詢問守軍配置、糧草儲備、近期敵情。
他問得極其專業和細致,許多問題直指關鍵,讓陪同的衛所軍官和周知府都倍感壓力,回答得小心翼翼。
吳銘跟在后面,默默聽著,內心對這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永樂皇帝有了更直觀的認識。「果然是知兵之人,不好糊弄。」
查看完城防,朱棣又提出要去看看軍械庫和糧倉。周知府自然無有不從。
在糧倉,朱棣隨手抓起一把黍米,捻了捻,又看了看倉儲環境,眉頭微皺:“倉儲之法,還是老舊了些。耗子洞也不少。周知府,邊地糧米來之不易,需得精細些。”
周知府冷汗都快下來了:“殿下教訓的是,臣一定加緊整改。”
就在這時,朱棣似乎注意到了糧倉角落里堆放的幾匹灰褐色的毛布,質地看起來與尋常粗布不同,更厚實些。他走過去摸了摸,問道:“這是何物?似是毛布,卻又比尋常韃子的毛氈細密不少。”
周知府連忙看向吳銘。吳銘上前一步答道:“回殿下,此乃大同府衙近日試織的毛布。用的是本地羊毛,工藝略作了些改進,意在為軍士制備冬衣,或于市面發賣,貼補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