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七年,冬末。新明都城至鷹揚港的官道上,一場前所未有的奔襲正在上演。
三臺“龍門”二型蒸汽機車,如同三頭掙脫束縛的鋼鐵巨獸,噴吐著滾滾濃煙,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拖拽著長達十余節的平板車隊,沿著緊急加固的官道,向著北方狂奔。鋼鐵車輪碾壓過鋪設了碎石和硬木的路面,發出沉重而有節奏的巨響,引得沿途村鎮的百姓紛紛駐足,目瞪口呆地望著這顛覆認知的景象。
為首機車的駕駛室內,格物院副院正墨衡親自坐鎮,緊盯著壓力表和各處傳動機構,耳朵敏銳地捕捉著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年輕的步卒營指揮使李震,則站在他身旁,一手緊握扶手穩住身形,另一手拿著地圖,不斷核對著沿途的地標。
“墨院正!前方三里,青石橋!工部回報已用圓木和鐵索加固,但承重未知!”一名觀測兵從車廂連接處探身喊道。
“減速!緩行通過!”墨衡毫不猶豫地下令。機車發出刺耳的排氣聲,速度緩緩下降。當沉重的車輪碾上那座古老的石橋時,橋身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橋下支撐的圓木深深陷入凍土,但終究是撐住了。整個車隊如同一個笨重而堅定的整體,緩緩駛過了這道天塹。
“加速!繼續前進!”通過橋梁后,墨衡再次下令。蒸汽閥門開大,明輪般的驅動輪再次瘋狂轉動,車隊重新提速。寒風裹挾著煤灰和雪花,撲打在士兵們緊握兵器、凍得發青的臉上,卻無人抱怨。他們知道,早一刻抵達鷹揚港,舟山前線的袍澤就多一分生機。
沿途,早已接到命令的驛站和地方官,提前備好了飲水和少量熱食,在車隊短暫停靠補充鍋爐用水時,迅速分發給士兵。整個新明北部的交通脈絡,都為這次鋼鐵洪流的奔襲而高效運轉起來。
一日一夜,不眠不休。除了必要的加水、檢修和繞過實在無法快速通過的險峻路段,鋼鐵車隊幾乎一直在奔跑。故障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一臺機車的傳動桿在深夜斷裂,隨行的格物院匠師和士兵們打著火把,在冰天雪地中緊急搶修了整整一個時辰。但另外兩臺機車,依舊拖著部分車廂,繼續前行。
當第二日黃昏,鷹揚港那熟悉的燈塔輪廓出現在地平線上時,整個車隊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他們用了不到兩天時間,走完了以往步兵急行軍需要四天,輜重隊需要六七天的路程!
鷹揚港內,早已準備就緒的數十艘大小運輸船立刻靠上簡易碼頭。步卒營的士兵們扛著輕型臼炮和成箱的彈藥,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涌上船只。隨車而來的格物院匠師,則立刻與港內的海軍修械所人員匯合,將一批至關重要的蒸汽機備用零件和特種工具卸下裝船。
李震站在碼頭,對著即將登船的部下們,只說了簡短的一句話:“舟山的弟兄們在等我們!上船!”
幾乎在最后一名士兵登船的同時,運輸船隊便升帆起錨,借著傍晚的退潮,如同離弦之箭般駛出港口,直奔硝煙彌漫的舟山方向。
而此刻的舟山主島,已到了最危急的關頭。
王通不愧是沙場老將,他抓住新明兵力空虛的弱點,不計傷亡,晝夜不停地猛攻。岱山、衢山等外圍島嶼在經過慘烈抵抗后相繼失守,殘存守軍被迫撤至主島。明軍戰艦幾乎封鎖了整個舟山海域,不斷用重炮轟擊主島防線,無數舢板和小船如同螞蟻般,一波接一波地沖擊著灘頭。
韓鋒將指揮部設在了最前線的炮臺掩體內,親自操炮,渾身已被硝煙和血跡染透。防線多處被突破,雙方士兵在焦灼的陣地間進行著殘酷的拉鋸戰和白刃戰。線膛銃的精準射擊在近距離混戰中優勢大減,彈藥也即將告罄。
“都督!東面三號堡壘失守!陳守備殉國!”
“西灘請求支援!敵軍又上來了!”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
韓鋒吐掉嘴里的血沫,看著海面上依舊密密麻麻的明軍戰艦,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拔出佩刀,對身邊僅存的幾十名親衛吼道:“弟兄們!看來咱們今天,得在這兒給舟山陪葬了!隨我……”
就在他準備發起最后一次反沖鋒的千鈞一發之際——
“嗚——嗚——!”
一陣急促而嘹亮的汽笛聲,突然從南方的海面上傳來!不同于以往任何號角或螺號,這聲音穿透了炮火的轟鳴,清晰地傳入每一個浴血奮戰的新明將士耳中!
所有人為之一怔。
韓鋒猛地轉頭,舉起滿是裂紋的千里鏡望向南方。只見暮色深沉的海平面上,數十個黑點正以極快的速度逼近!為首幾艘船的樣式……是“海蛇”突擊艦!而更后方,那些冒著淡淡黑煙的身影……是運輸船!
援軍?!真的是援軍?!怎么可能這么快?!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瞬間沖上韓鋒的頭頂,讓他幾乎站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