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陳啟率先出列,他繼承了其祖陳遠的沉穩,但眉宇間更多了幾分軍人的剛毅:“陛下,此事絕非偶然!自洪熙帝繼位以來,大明雖表面延續仁宗(朱高熾廟號)寬和之政,但其對我新明之策略,實則日趨強硬。南海‘商船糾紛’尚未平息,如今又在北疆生事,其心可誅!臣以為,此乃試探,若我新明示弱,彼必得寸進尺!”
“陳尚書所言甚是!”一位身著伯爵服色的武將洪聲附和,他是當年追隨吳銘北抗蒙元、開拓疆土的老將之后,“陛下,末將請旨,率兵北上,給那幫背信棄義的明軍一個教訓!讓他們知道,我新明的疆土,不容侵犯!我新明的子民,不容欺凌!”
殿內主戰之聲頓時高漲。新明立國雖短,但軍民上下皆是從篳路藍縷中拼殺出來的,血性未冷,對大明屢次的挑釁早已忍無可忍。
“陛下,萬萬不可!”一個清朗卻帶著急切的聲音響起,出列的是禮部侍郎張文遠,他是新明內部“溫和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其家族與大明境內一些士紳仍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洪熙帝初登大寶,或為朝中強硬派所裹挾,未必真心欲啟戰端。此時若以強硬對強硬,豈非正中他人下懷?一旦邊境擦槍走火,演變成全面沖突,我新明立國未久,國力尚不及大明十一,如何能擋傾國之師?望陛下三思,當以外交斡旋為主,陳兵邊境以示決心即可,切莫輕啟戰端啊!”
“張侍郎此言差矣!”首輔周安終于開口,他聲音不高,卻瞬間壓下了殿內的嘈雜。他目光掃過張文遠,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示弱絕非求存之道。皇考(指吳峻之父吳定國)當年為何血染沙場?正是為了讓新明能挺直腰桿,不再仰人鼻息!先秦王(指吳銘)亦曾言,‘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大明步步緊逼,若我等一再退讓,只會讓他們認為我新明軟弱可欺,屆時,戰火必將燒至國門!”
周安的話引用了吳銘的“圣訓”,頓時讓主戰派士氣大振,也讓溫和派一時語塞。吳峻靜靜聽著臣子的爭論,心中波瀾起伏。他想起祖父吳銘留下的手札,其中多次分析大明與新明的關系,指出雙方根本矛盾在于“道統”與“利益”的沖突。大明視新明為叛離正統的割據勢力,必欲除之而后快;而新明要生存發展,就必須突破大明構筑的封鎖和壓制。這種結構性矛盾,絕非簡單的退讓或懷柔所能化解。
“夠了。”吳峻終于出聲,殿內瞬間安靜下來。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輿圖前,目光如炬,掃過南海,掠過朝鮮半島,最終定格在北方廣袤的森林與草原。
“張文遠。”
“臣在。”禮部侍郎連忙躬身。
“著你禮部,立即起草措辭最嚴厲的國書,向大明洪熙皇帝提出最強烈抗議!嚴正要求:第一,大明必須就越境毀壘、傷人之事公開道歉!第二,立即無條件釋放我被擄人員!第三,嚴懲肇事將領!第四,賠償我方一切損失!限期一月答復,逾期……后果自負!”吳峻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陛下……”張文遠還想再勸。
“執行旨意!”吳峻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
“臣……遵旨。”張文遠臉色一白,無奈退下。
“陳啟。”
“臣在!”
“兵部即刻下令,北疆駐軍進入二級戰備狀態。邊境哨所前推二十里,重新構筑防御工事。若明軍再敢越境一寸,給朕狠狠地打!不必再請示!”吳峻眼中寒光一閃,“同時,命‘破浪’水師第一、第二艦隊,以演練為名,前出至南海爭議海域,嚴密監控大明水師動向。若遇挑釁,可臨機決斷!”
“臣,領旨!”陳啟聲音洪亮,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周師傅,”吳峻看向首輔,“內閣需統籌全局,確保軍需物資供應,安撫國內民眾情緒。同時,啟動‘暗影’計劃,加大對大明內部的情報滲透,尤其是要摸清洪熙帝的真實意圖,以及朝中主戰派與主和派的動向。”
“老臣明白。”周安深深一揖,眼中流露出對年輕皇帝決斷力的贊許與一絲隱憂。他知道,這道命令一下,新明與大明之間那層脆弱的窗戶紙,就算沒有被完全捅破,也已經千瘡百孔了。
隨著一道道命令從宣政殿發出,整個新明國家機器開始高效運轉起來。北疆,烽燧升起,精銳的新明邊軍披堅執銳,警惕地注視著南方。南海,懸掛著烈焰金龍旗的新明戰艦劈波斬浪,與游弋的大明水師船只遙遙對峙,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硝煙。
而在新明首都,那封措辭強硬的國書,由精銳騎兵護送,快馬加鞭,越過山海,直奔大明京師而去。
與此同時,大明,京師,紫禁城,乾清宮。
剛剛登基不到一年的洪熙帝朱高熾,體型略顯肥胖,面容敦厚,但此刻眉宇間卻凝聚著一股化不開的愁緒與疲憊。他看著御案上幾份來自不同渠道的奏報,有關于新明在北疆“增兵挑釁”的,有關于新明水師在南海“耀武揚威”的,還有一份,是潛伏在新明的密探發回的、關于新明年輕皇帝吳峻近期強硬態度的分析。
“這個吳峻……比他祖父吳銘,更不安分啊。”朱高熾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他對那個遠在海外的“新明”感情復雜。一方面,那是背離大明的“叛臣”所建,于法統不容;另一方面,他繼承了其父朱高熾(應為朱棣,此處根據用戶設定朱棣已死,調整為朱高熾視角)和祖父朱標的政策導向,內心并不愿輕啟邊釁,勞民傷財。登基之初,他曾希望緩和與新明的關系,至少維持表面和平。
然而,朝中以英國公張輔、成山侯王通等為代表的勛貴武將,以及部分清流文官,不斷上書,強調“天朝威嚴”,要求對“桀驁不馴”的新明采取更強硬措施,甚至有人提出了“犁庭掃穴,收復海外故土”的激進主張。北疆那次沖突,某種程度上,也是邊境將領在這種氛圍下的擅自行動。
“父皇(朱棣)當年未能將吳銘一系徹底剿滅于萌芽,終究是留下了心腹大患……”朱高熾喃喃自語。他知道,新明雖小,但據探報,其軍制、火器、乃至工匠技藝,都有獨到之處,兼之遠懸海外,征討極為不易。
“陛下,”貼身太監王瑾輕聲稟報,“內閣幾位先生和兵部尚書已在殿外候旨。”
朱高熾振作了一下精神,沉聲道:“宣。”
他知道,新明那封“最后通牒”般的國書正在路上,如何應對這個海外侄孫(按輩分,吳峻是朱高熾的子侄輩)的挑戰,將是他登基以來面臨的最嚴峻考驗。大殿之外,山雨欲來,整個東亞的格局,都系于這兩位君主的決策之間。戰爭的陰云,從未如此刻般,濃厚地籠罩在兩個同源而敵對的國度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