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劇烈地咳嗽著,幾乎喘不上氣,一旁的內侍慌忙上前替他撫背。他艱難地擺擺手,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種復雜的痛苦:“魏國公……咳咳……稍安勿躁。”他看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王景弘,“王伴伴,你親眼所見,新明港……果真軍民歸心,武備不俗?”
王景弘磕頭如搗蒜:“回陛下,千真萬確!那吳銘……那逆賊經營數年,深得人心,其火器之犀利,遠超我大明衛所,戰艦亦高大迅捷……奴婢……奴婢恐其已有備,倉促征討,勝敗難料,反損天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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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徐達怒斥,但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他是知兵的老將,深知跨海遠征的艱難,更明白一個團結且擁有技術優勢的據點有多難攻克。
“父皇在時,便常言此子腦后有反骨……咳咳……”朱標喃喃自語,眼中閃過痛心、恐懼,還有一絲被背叛的委屈,“朕待他不薄,他何以……何以至此……”
“陛下!”文官隊列中,一位御史出列,“吳銘悖逆,罪不容誅!然其遠遁海外,征討耗費錢糧巨萬,勝負難料。臣以為,當務之急,應是鎖海!嚴令沿海各省,片板不得下海,斷絕其與中原一切聯系,將其困死蠻荒!同時,昭告天下,褫奪其所有爵祿,定為國賊!其留在天朝之家眷……”
此言一出,殿內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瞟向了站在最前方,臉色已由鐵青轉為煞白的徐達。
徐達猛地抬頭,虎目圓睜,看向那御史,又看向龍椅上的朱標,嘴唇哆嗦著,卻一時說不出話。
朱標也愣住了,他顯然還沒想到這一層,或者說,不忍去想。
那御史卻兀自繼續,聲音尖利:“其家眷,當立即拘拿,下詔獄勘問!或可令那逆賊投鼠忌器……”
“放肆!”徐達終于爆發出一聲雷霆般的怒吼,聲震殿瓦,“禍不及妻兒!此乃古之明訓!吳銘之罪,豈能累及婦孺?!陛下!老臣……老臣……”他噗通一聲跪下,竟是以頭叩地,發出沉悶的響聲,“老臣愿以全家性命擔保,小女妙錦及其三子,對此逆謀絕不知情!求陛下開恩!”
這位一生縱橫沙場、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的老將,此刻為了女兒和外孫,竟不惜在金鑾殿上叩首乞恩!
朱標看著叩首的徐達,心中五味雜陳。他本性仁弱,對徐達又極為敬重,更念及吳銘昔日之功與馬皇后、朱雄英的救命之恩……
他再次劇烈咳嗽起來,良久,才疲憊地揮揮手,聲音沙啞:“罷了……咳咳……魏國公請起。朕……朕非昏聵之君。”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擬旨:詔告天下,吳銘及其海外黨羽,叛國自立,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令沿海諸省嚴密封鎖海疆,私通者以謀反論處,株連九族!令五軍都督府整備水師,伺機而動。”
他頓了頓,艱難地補充道:“吳銘家眷……即日起,圈禁于魏國公府內,非詔不得出!一應用度,由……由宮中供給。著錦衣衛……著錦衣衛于府外‘護衛’。”
這已是他能做出的,在朝廷法度與私人情誼之間最艱難的平衡。不是詔獄,而是軟禁;不是問罪,是“護衛”。但這同樣意味著,徐妙錦和她的三個孩子,從此成為了牽制吳銘的人質。
徐達聞言,深知這已是皇帝能做出的最大維護,再次重重叩首:“老臣……謝陛下隆恩!”聲音卻哽咽沙啞。他知道,女兒和外孫們的自由,從此結束了。
退朝后,徐達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早已得到消息的徐妙錦,穿著一身素凈衣裙,靜靜地站在前廳,臉上沒有恐懼,只有一種令人心碎的平靜。她身邊,七歲的吳定國像個小大人一樣緊抿著嘴唇,五歲的雙胞胎吳麒、吳麟似乎感受到氣氛不對,怯生生地抓著母親的裙角。
“父親……”徐妙錦輕聲開口。
徐達看著女兒和外孫,虎目含淚,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委屈你們了……暫時,就待在府里吧。外面……有錦衣衛。”
徐妙錦點了點頭,目光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遙遠的海岸:“他……還好嗎?”
徐達重重一頓足,又是惱怒又是心痛:“好?!他好得很!成了海外草頭王了!卻把你們陷于此等境地!”
徐妙錦卻微微搖了搖頭,語氣異常堅定:“父親,他不這么做,或許此刻等待我們的,就是真正的詔獄了。如今這般,已是陛下開恩。我們……會成為他的牽掛,但絕不能成為他的拖累。”她蹲下身,摟住三個兒子,“定國,麒兒,麟兒,記住,你們的父親不是叛賊,他是一個……不得已的開拓者。”
與此同時,皇帝的旨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傳遍天下,如同一聲驚雷,在整個大明帝國上空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