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埋頭研究的吳麟,又想起正在談判桌上與佛郎機人周旋的自己,心中感慨。外部世界的沖擊已然來臨,無論是合作還是競爭,大明都需要更多像吳麟這樣,能夠沉下心來鉆研“格物”之學的下一代。佛郎機人帶來的不僅是挑戰,更是一面鏡子,映照出大明在某些領域的不足與未來努力的方向。
與佛郎機使團的談判陷入了僵局。阿爾瓦雷斯堅持要求更多特權,尤其是在傳教和獲得固定補給點這兩項上毫不退讓,而吳銘代表大明朝廷,在此等原則性問題上亦無妥協空間。談判桌上,雙方言辭交鋒,互不相讓;談判桌外,暗流涌動。
為了向大明展示其“無可匹敵”的技術實力,施加壓力,阿爾瓦雷斯在征得朱元璋“有限度觀摩”的許可后,提議在長江江面的一片開闊水域,進行一場小規模的“火器演射”。
這一日,江風凜冽,雙方官員及各懷心思的勛貴將領齊聚岸邊臨時搭建的觀禮臺。佛郎機人推出了兩門帶有輪子的青銅火炮,其炮管修長,結構精巧,與明軍現有火炮形制迥異。
演射開始。目標設定在約三百步外的一排廢棄木船。
只見佛郎機炮手熟練地裝填、瞄準,隨著一聲令下,炮口噴吐出熾烈的火焰與濃煙,震耳欲聾的巨響過后,遠處的一艘木船應聲被轟出一個巨大的窟窿,木屑橫飛!
更令人心驚的是其射速與精度!相較于明軍火炮漫長的裝填過程,佛郎機炮采用子銃預裝彈藥,更換迅速,連續射擊的間隔短得多。且其彈丸飛行穩定,幾乎指哪打哪,三輪射擊后,那排作為靶標的木船已是支離破碎!
觀禮臺上,不少大明將領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們深知,若在海上遭遇此等火炮,己方那些射程近、精度差、射速慢的老舊艦炮,將毫無還手之力。就連一向沉穩的朱元璋,目睹此景,眼角也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阿爾瓦雷斯面帶得色,看向吳銘:“太傅閣下,以為我葡萄牙之火炮如何?若貴國水師能裝備此等利器,掃清南洋海寇,易如反掌。”話語中的炫耀與施舍意味,毫不掩飾。
吳銘心中亦是震動,但面上不動聲色,淡淡道:“貴國火炮,確有其獨到之處。然,兵器乃殺伐之器,究其根本,在于御使之人與持器之心。”他并未露怯,反而將話題引向了人的因素,但內心OS:“技術代差確實存在,必須盡快趕上!逆向工程得抓緊了!”
這場演射,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朝堂內外引發了巨大的波瀾。先前反對水師建設的聲浪幾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危機感與追趕欲望。就連最保守的官員,也不得不承認,海外確有遠超想象的技藝。
壓力,瞬間來到了吳銘和他主導的軍器局、水師一邊。
然而,就在這凝重的氛圍中,太保府內,卻悄然發生了一件小事,帶來了一絲別樣的亮色。
吳銘將從佛郎機使團那里“借”來研究(以鑒賞為名)的一座小型、結構相對簡單的自鳴鐘,帶回了府中書房。他本意是想召集工匠嘗試仿制其關鍵的發條與擒縱機構,以期應用于未來的精密儀器乃至火炮的瞄準機構上。
這座拆開了部分外殼、露出內部精巧齒輪的鐘表,立刻成了吳麟最新的“玩具”。他幾乎整天泡在書房里,不言不語,只是癡癡地看著那些咬合的齒輪,聽著那“滴答”的聲響,小手指隨著齒輪的轉動在空中虛劃。
幾日后,吳銘正為火炮精度問題困擾,在書房內對著幾張改進草圖凝神思考,未能留意到安靜待在角落的幼子。忽然,他聽到一陣輕微的、規律的“咔噠”聲,不同于鐘表的聲響。
他循聲望去,只見吳麟正蹲在地上,面前擺著那幾個吳銘給他玩的木質齒輪模型,以及一些從舊物上拆下的小彈簧和銅片。令吳銘目瞪口呆的是,吳麟竟然用這些簡陋的材料,搭建出了一個極其簡易的、依靠小彈簧驅動并能實現間歇性“咔噠”聲的聯動機構!其原理,竟與鐘表內部的擒縱機構有幾分神似!
雖然粗糙、稚嫩,且動力微弱無法持久,但這確確實實是一個六歲孩童,在無人指導、僅憑觀察和擺弄后,自行摸索、復制出的機械結構!
吳銘心中的震撼,遠超過看到佛郎機火炮演射!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微顫:“麟兒……你,你是怎么想到的?”
吳麟抬起頭,小臉上還帶著專注后的迷茫,他指了指那邊拆開的自鳴鐘,又指了指自己搭建的小機構,模糊地說道:“它……動……停……動……停……像心跳……”他用自己有限的詞匯和感知,描述著他所理解的擒縱原理——規律性的釋放與約束。
吳銘一把將兒子緊緊抱在懷里,心中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激動與驕傲。內心OS:“這哪里是天賦?這簡直是機械工程領域的絕世天才!老天爺,你送來的到底是什么樣的寶貝?!”
他意識到,吳麟的這種近乎本能的、對機械結構與運動規律的理解力,其價值或許不亞于一支艦隊!若能善加引導,假以時日,其在精密制造、機械設計領域的成就,將不可限量,甚至可能成為大明追趕乃至超越西番技術的關鍵!
“好!好麟兒!”吳銘撫摸著兒子的頭,“你喜歡這個,爹爹以后給你找更多好玩的東西,找最好的老師!”
佛郎機人以火炮逞威于外,施加著技術的壓力;而府中幼子,卻以一顆純粹探究的“格物”之心,悄然展露出破解這技術壁壘的驚人潛力。外壓與內秀,危機與希望,在這洪武十八年的冬天,奇異地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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