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極殿內的空氣,在曹震那一聲絕望的咆哮被錦衣衛強行拖離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血腥味似乎還隱約可聞,御座之上的朱元璋,面沉如水,目光如寒冰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文武百官。
“都聽見了?”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每個人的心口,“這就是咱大明的侯爺!這就是跟著咱打天下的老兄弟!貪墨邊餉,結黨營私,蓄養死士,刺殺御史,勾結海外,哪一條不是夠砍他十次腦袋的死罪?!”
他猛地一拍御案,聲若雷霆:“咱這心里,痛啊!”這一聲痛,帶著無盡的憤怒與帝王獨有的孤寂,讓不少老臣都低下了頭。
“然,國法如山!綱紀不容褻瀆!景川侯曹震,即日奪爵,打入天牢,三司會審,依律嚴懲!其黨羽,凡涉案者,無論官職高低,一律緝拿,絕不姑息!紀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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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職在!”紀綱出列,聲音洪亮,帶著肅殺之氣。
“按名單拿人!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遵旨!”紀綱轉身,大步流星而出,殿外很快傳來錦衣衛緹騎急促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如同死神的鼓點,敲響在許多人的心頭。兵部、戶部幾位官員當場癱軟在地,被如狼似虎的侍衛拖了下去。
朱元璋又看向吳銘:“吳御史。”
“臣在。”吳銘出列躬身,手臂上的傷處隱隱作痛,但脊梁挺得筆直。
“此案由你都察院協同三司主審,務必將曹震一黨罪狀,查個水落石出,明正典刑!”
“臣,定不辱命!”吳銘沉聲應道。他知道,這不僅是信任,更是將一副沉重的擔子壓在了他的肩上。此案牽連甚廣,審理過程必是步步驚心。
退朝的鐘聲響起,百官如同潮水般退出皇極殿,許多人面色蒼白,腳步虛浮。今日的朝會,如同一場風暴,席卷之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與深入骨髓的寒意。胡惟庸案的血跡未干,景川侯案再起波瀾,這位洪武皇帝的手段,讓所有人膽戰心驚。
吳銘走在出宮的路上,感受著四周投來的各種目光——有敬畏,有嫉妒,有恐懼,也有深深的忌憚。他知道,經此一役,他在朝中的地位已然不同,徹底成為了皇帝手中一把出鞘的利刃,但也因此將自己置于更顯眼、更危險的位置。
回到府中,壓抑的氣氛已被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所取代。護衛們臉上帶著疲憊,卻更有昂揚之氣。徐妙錦抱著已然退燒、正在安睡的吳定國迎了上來,看到吳銘手臂上重新包扎過的傷口,眼圈又是一紅。
“朝堂上……都結束了?”她輕聲問。
“暫時告一段落。”吳銘接過兒子,小心地抱著,感受著那微弱卻平穩的呼吸,心中一片安寧,“首惡已擒,但后續審理,還需時日。”
徐妙錦依偎在他身邊,低聲道:“我只盼著,從此能家宅平安,定國能無憂無慮地長大。”
吳銘沒有回答,只是將妻兒擁得更緊。家宅平安,在這洪武朝堂,何其奢侈。但他會竭盡全力,去守護這份安寧。
是夜,吳銘書房燈火通明。他需要梳理案情,擬定審訊提綱,協調都察院與刑部、大理寺的關系。桌上除了卷宗,還放著一份紀綱秘密送來的初步抄家清單,曹震府中查抄出的金銀珠寶、田產地契堆積如山,其數額之巨,令人瞠目結舌,更坐實了其貪腐之罪。
然而,在翻閱清單時,吳銘的目光停留在幾件來自海外的奇巧物件上,還有幾封語焉不詳、似乎與海外某股勢力往來的密信殘片。曹震雖倒,但那條“海船”線索似乎并未完全斷絕,背后是否還有更深的海域,更龐大的陰影?他想起那批未曾落網的海外“匠人”,心中隱隱覺得,此事或許并未真正了結。
與此同時,乾清宮內,朱元璋獨自站在巨大的大明疆域圖前,目光幽深。扳倒了曹震,剪除了一股尾大不掉的勛貴勢力,加強了皇權,但他臉上并無多少喜色。他深知,權力的毒草野火燒不盡,舊的勢力倒下,新的勢力又會滋生。朝堂之上的平衡已被打破,接下來,該如何布局,如何確保朱標能順利接手一個相對安穩的江山,是他必須深思的問題。他的目光,或許已投向了更遠處。
吳銘審閱著卷宗,偶爾抬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場風暴平息,但夜空依舊深邃,預示著未來的航程絕不會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