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鋤奸（第1頁）

子時的南京城，宵禁已開始，白日的喧囂徹底沉寂下去，只余打更人悠長而略顯寂寥的梆子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偶爾有野貓竄過巷口，或是一隊巡夜兵丁沉重的腳步聲踏破寧靜，更添幾分肅殺。

吳銘如同一道影子，借著建筑物的陰影，悄無聲息地穿行在街巷之間。他避開了主要街道，選擇了一條需要繞遠但更為隱蔽的路線前往清風樓。多年的項目管理經(jīng)驗讓他習慣凡事預留后手，他不僅記下了最佳路線，還規(guī)劃了兩條緊急撤離方案，甚至讓王伯安排了兩個信得過的老兄弟在清風樓附近策應(yīng)。

清風樓并非位于繁華鬧市，而是一家略顯偏僻的臨河酒肆，此時早已打烊，黑燈瞎火，只有二樓一間臨河的雅室，隱約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

吳銘沒有走正門，他觀察片刻，繞到樓后，憑借在現(xiàn)代健身房練就（以及穿越后被迫增強）的身手，敏捷地攀著窗沿和欄桿，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那間有光亮的窗外。

他屏住呼吸，透過窗紙的縫隙向內(nèi)窺視。只見雅室內(nèi)只點著一盞孤燈，燈下坐著一人，身著青色常服，背對著窗戶，身形似乎有些熟悉，正不安地用手指敲打著桌面。

吳銘心中稍定，看情形不像是埋伏。他輕輕叩了叩窗欞，三長兩短。

屋內(nèi)人猛地一顫，迅速起身，警惕地低聲道：“誰？”

“無名之輩，應(yīng)約而來。”吳銘壓低聲音回應(yīng)。

屋內(nèi)人這才快步走到窗邊，小心地打開窗戶。燈光映照下，露出一張焦慮而熟悉的臉——竟是都察院的一位同僚，姓陳，一位平日里頗為耿直、但也因此不太得志的御史！

“吳……吳賢弟！果然是你！快進來！”陳御史見到吳銘，明顯松了口氣，又緊張地四下張望，連忙將他拉進屋內(nèi)，迅速關(guān)好窗戶。

“陳兄？怎會是你？”吳銘心中驚疑不定。這位陳御史平日與他交集不多，但風評尚可，屬于那種埋頭做事、不站隊的老實人。

“唉！別提了！”陳御史臉上寫滿了后怕和焦慮，“賢弟，大禍臨頭了！你我都大禍臨頭了！”

“陳兄莫急，慢慢說，究竟何事？”吳銘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坐下，自己則保持警惕地站在靠近門窗的位置。

陳御史深吸了幾口氣，才壓低聲音，急促地說道：“今日傍晚，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涂節(jié)大人（胡惟庸心腹）突然召集我等幾人，密令！密令我們連夜羅織罪名，草擬彈劾奏章，目標……目標就是名單上這些人！”他從袖中顫抖著摸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七八個名字，其中赫然包括下午王伯名單上的李御史、劉主事等人！

吳銘接過紙條，眼神冰冷：“彈劾？需要連夜如此緊急？”

“哪是簡單的彈劾！”陳御史聲音發(fā)顫，幾乎帶上了哭腔，“涂節(jié)大人暗示……暗示這并非尋常糾劾，而是……而是‘鋤奸’！奏章明日一早必須呈送御前，屆時……屆時錦衣衛(wèi)便會同步拿人！根本不給辯駁的機會！這是要……要下死手啊！”

吳銘心中巨震！果然如此！胡惟庸是要借著皇帝默許（甚至可能授意）的東風，進行大規(guī)模的政治清洗！而都察院，成了他手中制造“罪證”的刀！

“涂節(jié)還說了，”陳御史繼續(xù)道，臉色蒼白，“此事乃丞相之意，更是圣意！令我等務(wù)必辦成鐵案，若有遲疑或泄密者，以同黨論處！賢弟，你……你前日大婚，未曾與會，但我知你與名單上幾位大人雖無深交，卻也曾因公事有過往來，我……我怕你被牽連，這才冒險……”

吳銘立刻明白了。陳御史是怕胡惟庸順手把他也劃入清洗名單，或者借此由頭整治他這個“不識相”的新貴，所以冒險通知。這既是對同僚的警示，或許也存了一絲希望——希望背景更深（有徐達和皇室關(guān)系）的吳銘能有辦法應(yīng)對，甚至能間接幫他們這些被脅迫的御史脫困。

“陳兄高義！吳銘銘記在心！”吳銘鄭重拱手。這份情報太重要了，不僅證實了清洗行動，連時間、方式都一清二楚。

“賢弟莫要多禮，快想對策吧！明日天一亮，恐怕就……”陳御史焦急道。

對策？吳銘大腦飛速運轉(zhuǎn)。現(xiàn)在去通知名單上的人逃跑？恐怕他們還沒出城就會被攔截，反而坐實罪名，自己也會立刻暴露。

直接面圣？深夜宮門已閉，而且沒有確鑿證據(jù)，僅憑一面之詞，如何取信于朱元璋？老朱此刻恐怕正等著看這場“好戲”！

去找岳父徐達？徐達雖是大將，但插手這等文官系統(tǒng)的清洗和皇帝默許的行動，極為敏感，很可能引火燒身。

似乎每一步都是死棋。

“陳兄，你們擬定的罪證，可能找到破綻？”吳銘沉聲問。

“倉促之間羅織，豈能天衣無縫？”陳御史苦笑，“多是些‘結(jié)交朋黨’、‘怨望朝廷’、‘貪墨瀆職’的虛詞，經(jīng)不起細查。但……但此刻誰又敢細查？圣意如此啊！”

吳銘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經(jīng)不起細查？那就好辦了。胡惟庸和朱元璋要的是快刀斬亂麻，制造恐怖氣氛。但如果，這把刀砍下去的時候，意外地崩了個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