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調研帶回的信息沉甸甸地壓在吳銘心頭。邊地民生之艱,遠超他坐在南京都察院時的想象。單純的憤怒和指責解決不了問題,他需要找到切實可行的切入點,既能立竿見影地改善一部分人的生計,又能為后續更深入的改革積累經驗和信譽。
流民問題首當其沖。單純的施粥消耗糧帑,卻無法創造價值,反而可能養成惰性,甚至引發治安問題。而那些軍戶的眷屬,男丁常年戍守或出征,家中婦女老人缺乏收入來源,生活同樣困頓。
「必須把消耗性的救濟,轉變為生產性的投資?!箙倾懚⒅{研筆記上“勞動力閑置”和“手工業落后”這兩條,陷入了沉思。
塞北苦寒,棉花種植不易,棉布價格昂貴。百姓多穿麻衣,甚至更粗糙的毛皮,保暖性和舒適度都很差。羊毛……對了,羊毛!
大同周邊有牧場,蒙古部落也時常以羊毛、皮子與漢民交易。本地并不缺羊毛原料,但加工技術極其落后,多是家庭婦女手工捻線、編織,效率低下,品質粗糙,只能自用,難以形成商品。
「如果能將閑置的勞動力組織起來,改進技術,進行規?;难蛎徔棥?/p>
一個念頭如同火花般在吳銘腦中閃現。
他立刻行動起來。首先,他需要確認技術的可行性。他找來府衙工房的書吏,詢問本地是否有技藝好些的織工。
“織工?有是有,但也就那樣了,織些粗麻布、粗毛布,比不得江南?!睍艋卮稹?/p>
吳銘讓他找來幾位手藝最好的織工,又讓趙小乙去市場上買來各種質量的羊毛和現有的毛紡織品。
在府衙后院騰出的一間空房里,吳銘開始了他的“產品研發”。他憑著記憶,畫出珍妮紡紗機和水力紡紗機的簡易原理圖(雖然細節記不清,但核心的多錠、機械傳動概念是有的),又描述了現代紡織業中梳毛、紡線、織布的一些基本流程優化思路。
老織工們看著那些“鬼畫符”,聽得云里霧里,但聽到“同時紡好幾根線”、“織得更快更均勻”時,渾濁的眼睛里露出了光亮。
“老爺,這……這真能成?”一個姓孫的老織工顫聲問。
“光靠想不行,得試!”吳銘擼起袖子,“咱們一起琢磨!需要什么工具、材料,我來想辦法!”
接下來的幾天,吳銘幾乎泡在了這間臨時工坊里。他與織工們一起,利用本地能找到的木料、鐵件,嘗試制作簡易的多錠紡車和改進的織機。失敗了就重來,不斷調整。
過程中,吳銘現代的項目管理和解決問題的方法發揮了作用。他引導大家拆解問題(是傳動不穩?還是線錠間距不對?)、頭腦風暴、快速試錯。雖然條件簡陋,進展緩慢,但氣氛卻前所未有的熱烈。
終于,一臺雖然粗糙但確實能同時紡三根線的腳踏紡車被做了出來!效率提升立竿見影!
織工們看著那飛速旋轉的線錠,激動得手都在抖:“神了!真神了!”
初步技術驗證成功,吳銘立刻推進下一步——組建生產單元。
他讓王通判和戶房吏員出面,在流民聚集區和軍戶居住區發布告示:府衙欲組建“毛紡合作社”,招募婦女學習新式紡線織布手藝,管一頓午飯,并按產出支付工錢或折算糧食。
告示一出,引起了巨大轟動和疑慮。
“官府能有這好心?別是騙人的吧?”
“紡線織布?俺們粗手笨腳的,能行嗎?”
“真給工錢?”
觀望者居多。吳銘也不急,他深知示范效應的重要性。他讓那幾位參與了研發的老織工擔任“技術導師”,先招募了十幾個膽子大、愿意嘗試的流民和軍屬婦女,就在臨時工坊開始了第一期“培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