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明,皇宮,養心殿。
年輕的皇帝吳峻站在巨大的海圖前,指尖劃過代表新明疆域的琉璃棋子,最終沉重地落在標記著“呂宋”的島嶼模型上。那里,剛剛插上了一面小小的、代表沖突與傷亡的黑旗。
殿內檀香裊裊,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凝重。內閣首輔周安(原水師提督周瑞之子)、兵部尚書陳啟(原戶部尚書陳遠之孫)等幾位重臣垂手而立,屏息靜氣。
“三十七名將士,”吳峻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冰碴子般的寒意,在大殿中回蕩,“還有一艘好不容易才建好的‘探索級’戰船,就這么折在了距離大明水師巡邏區不到五十里的海域。誰能告訴朕,我們派去與當地土酋洽談香料專營的船隊,是怎么‘誤入’大明宣稱的‘傳統漁場’的?又是怎么恰好碰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海盜的?”
兵部尚書陳啟上前一步,他繼承了其祖父的沉穩與細致,躬身道:“陛下,生還者口供一致。我們的船隊持有合法海圖,航線清晰。遭遇的‘海盜’船型統一,進退有據,使用的更是制式軍弩和火銃……雖然他們刻意抹去了徽記,但作戰風格,與大明東南水師的‘快帆營’極為相似。”
“相似?”吳峻猛地轉身,年輕的面龐上銳氣逼人,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怒火與痛惜,“陳愛卿,朕要的不是‘相似’,是鐵證!是能擺上朝堂,讓那些還在鼓吹‘以柔克剛’、‘勿觸父邦逆鱗’的老臣們閉嘴的證據!”
他口中的“父邦”,便是大明。這個稱謂本身,就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屈辱和隔閡。他是新明的皇帝,他的祖父吳銘嘔心瀝血,帶著追隨者們在這海外之地建立起這片基業,不是為了永遠活在大明的陰影之下。
首輔周安嘆了口氣,他年近五旬,面容儒雅,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既有其父的果決,也多了一份政客的圓融:“陛下,即便拿到鐵證,又能如何?健文皇帝(朱標)仁厚,或許不愿輕啟戰端,但大明朝廷內部,尤其是以齊泰、黃子澄為首的清流,一直視我新明為叛離正統的眼中釘。此次事件,無論是否乃他們授意,都表明其內部對我新明開拓之勢已忍無可忍。此時若強硬應對,恐正中其下懷,給他們提供口實。”
“口實?”吳峻冷笑一聲,走到御案前,拿起一份密報,“他們要口實?我們新明的商船在大明港口被惡意拖延課稅,我們的學子回國述職被無故扣留盤問,現在,我們的開拓船隊和將士在公海被疑似大明水師攻擊!到底是誰在給誰口實?!”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翻涌的情緒,目光掃過兩位重臣:“周師傅,陳尚書,你們是跟著皇祖父和父皇一路走過來的老臣。應該比朕更清楚,退縮和忍讓,換不來和平,只會讓敵人更加肆無忌憚!皇祖父當年為何要遠渡重洋,另立新基?不就是因為看透了廟堂之上的傾軋和那不容異見的森嚴壁壘?父皇……更是為此血染沙場!”提到戰死的父親吳定國,吳峻的聲音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眼神卻更加堅定。
“朕知道,國內仍有聲音,認為我們當謹守本分,莫要觸怒大明,以免引來雷霆之怒。”他頓了頓,語氣轉為深沉,“但你們想過沒有,當我們為了所謂的‘安穩’而畫地為牢,放棄開拓,放棄發展,數十年后,新明還有什么資本立足于世?難道要等到大明水師的炮艦開到我們的家門口,我們才幡然醒悟嗎?”
周安與陳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皇帝的話,何嘗不是他們心底的憂慮。新明能有今日,靠的就是一股不斷開拓的銳氣,若這股氣散了,離衰亡也就不遠了。
“陛下的意思……”陳啟試探著問。
“加強南洋方向的探索與拓殖,勢在必行!”吳峻斬釘截鐵,“呂宋之事,絕不能就此罷休。明面上,通過外交渠道,向大明朝廷提出嚴正抗議,要求徹查‘海盜’事件,嚴懲兇手,賠償損失。措辭可以嚴厲,但引而不發。”
“那暗地里?”周安目光一閃。
“暗地里,”吳峻走到海圖前,手指點在呂宋群島更深處,“派遣‘蛟龍衛’精銳,化整為零,潛入事發海域及附近島嶼。一要查明那伙‘海盜’的巢穴和背后主使,若能抓到活口或取得關鍵物證,最好!二要摸清大明水師在南海的實際布防和活動規律。三……接觸那些對大明苛政不滿的當地土酋和海商,許以利益,暗中扶持。皇祖父說過,‘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
他看向周安:“周師傅,水師方面,要加快新型‘破浪艦’的列裝速度,加強遠海巡航和演練。告訴將士們,秣馬厲兵,但不是為了挑釁,是為了讓任何人都不敢輕易覬覦我們的商船和子民!”
“臣,遵旨!”周安肅然領命。
“陳尚書,”吳峻又看向陳啟,“兵部需制定多套預案,從海上小規模沖突到邊境全面對峙,都要有應對之策。同時,國內軍工生產不能放松,尤其是火器改良和戰船建造。”
“臣明白!”
兩位重臣退下后,吳峻獨自一人留在空曠的大殿中。他走到窗前,望著宮城外熙攘的街市和更遠處繁忙的港口。這座城市,這個國家,凝聚了他祖父、父親兩代人的心血。祖父吳銘,那位傳奇的“吐槽御史”,以現代人的智慧和魄力,在這異域他鄉建立起一個迥異于大明的新國度,引入了新的理念、制度和技術。父親吳定國,則用生命捍衛了這片土地的獨立。
現在,輪到他了。
壓力如山。大明的龐大體量如同一片巨大的陰云,始終籠罩在新明的上空。國內,并非鐵板一塊,仍有舊明遺老懷念故土,懼怕與大明徹底決裂。而他自己,雖然雄心萬丈,卻也深知肩上責任重大,一步踏錯,可能就會將祖父和父親的心血毀于一旦。
他輕輕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他年幼時,祖父吳銘親手為他戴上的,說是能“靜心明志”。
“皇祖父,”他低聲自語,仿佛在與那位早已逝去,卻仿佛無處不在的智慧長者對話,“您說過,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固步自封只有死路一條。孫兒今日所為,是對是錯?新明的路,究竟該如何走下去,才能不負您和父皇的期望……”
殿外,春風拂過新栽的梧桐,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回應著年輕帝王的疑問,又仿佛預示著,一場席卷南海的風暴,即將來臨。
巨大的南海輿圖懸掛在殿壁,上面密密麻麻標注著新明的貿易航線、拓殖點以及大明水師近期的活動范圍。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在莊嚴肅穆的大殿中,比殿外盛夏的悶熱更讓人透不過氣。
年輕的新明皇帝吳峻端坐于龍椅之上,冕旒下的面龐棱角分明,眼神銳利如鷹。他手中捏著一份來自北方邊境的緊急軍報,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殿下,以首輔周安、兵部尚書陳啟為首的文武重臣分列兩側,人人面色凝重。
“眾卿,”吳峻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冷靜中壓抑著怒火,“大明洪熙皇帝(朱高熾),登基尚不足一年,給我們的‘賀禮’倒是分量不輕。”
他揚了揚手中的軍報:“北疆急報,大明遼東都司以‘搜捕逃犯’為名,越過雙方默認界限三十里,毀我邊境哨所三座,傷我邊軍七人,擄走負責與女真諸部洽談毛皮貿易的商務代表兩人!爾等如何看待?”
兵部尚書陳啟率先出列,他繼承了其祖陳遠的沉穩,但眉宇間更多了幾分軍人的剛毅:“陛下,此事絕非偶然!自洪熙帝繼位以來,大明雖表面延續仁宗(朱高熾廟號)寬和之政,但其對我新明之策略,實則日趨強硬。南海‘商船糾紛’尚未平息,如今又在北疆生事,其心可誅!臣以為,此乃試探,若我新明示弱,彼必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