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明拋出的談判提議,如同投入暗流洶涌湖面的一顆石子,在南方的尼德蘭-島津聯盟內部激起了層層漣漪。科恩總督確實面臨著來自巴達維亞董事會和琉球現實困境的雙重壓力。島津家提供的浪人傭兵難以約束,在琉球燒殺搶掠,不僅未能有效鞏固統治,反而激起了更強烈的反抗,使得尼德蘭人試圖將琉球作為穩定貿易據點的打算幾乎落空。而新明突擊隊持續不斷的騷擾,更是讓科恩疲于應付,維持琉球占領的成本遠高于預期。
然而,要這位驕傲的總督立刻接受新明的條件,尤其是退出琉球,無疑是對其權威的巨大挑戰。他一方面命令琉球駐軍加強戒備,清剿反抗勢力,另一方面則派出了級別更高的商務代表,與新明進行接觸,試圖在談判桌上挽回些顏面,至少保住部分在琉球的特權。
就在南方談判陷入拉鋸戰,雙方為每一個條款爭執不休時,北方那艘金屬船的異動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多個觀測點同時記錄到一次前所未有的強烈能量爆發,持續時間長達數息,夜空被映照得如同白晝,甚至遠在北海鎮都能看到北方天際那詭異的光芒。爆發之后,金屬船周圍海域出現了大范圍的、持續不退的發光浮游生物群,將那片海域變成了一個幽藍的、夢幻而恐怖的光之沼澤。更令人不安的是,布設的原始傳感器傳回了雜亂無章但極其強烈的聲響和震動信號,仿佛船體內部正在進行某種劇烈的活動。
“它要干什么?是要離開?還是……要發動攻擊?”徐妙錦看著格物院記錄下的混亂數據,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那種面對完全未知力量的無力和恐懼,籠罩在每一個知情者心頭。
吳銘緊鎖眉頭,盯著北方地圖,仿佛要穿透那重重迷霧,看清那艘船的意圖。他知道,不能再被動等待了。這艘船的存在和活動,已經對新明構成了實質性的、超越理解的威脅。必須做出決斷。
“命令北方分艦隊,后撤至五十里外安全海域待命。所有觀測點人員,立刻撤離!”吳銘沉聲下令,“另外,以本王的名義,起草一份……公告。”
“公告?”老陳一愣。
“對,公告。”吳銘目光銳利,“用我們能想到的所有方式——烽火、燈語、旗語,甚至可以在海邊用巨大的木牌書寫——向那艘船發出明確的信息:我們,新明,在此!我們無意與你們為敵,但也絕不畏懼!若你們懷有善意,請表明身份和來意!若你們心懷惡意……新明上下,雖知力不能敵,亦將血戰到底,衛我疆土!”
這是破釜沉舟之舉!在無法理解、無法溝通的情況下,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向那未知的存在亮明態度!要么逼對方現身溝通,要么……迎接毀滅性的打擊。
所有人都被吳銘這個大膽而瘋狂的決定驚呆了。但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主動做的事情。
公告很快被用各種方式向著北方發出。新明上下,從吳銘到普通士兵,都屏息凝神,緊張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或者說,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一天,兩天……北方除了那依舊閃爍的幽藍光芒和偶爾的能量波動,沒有任何回應。那艘金屬船依舊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對螻蟻的吶喊不屑一顧。
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南方談判終于出現了轉機。科恩總督似乎頂不住來自巴達維亞的壓力和琉球日益糜爛的局勢,指示他的代表做出了重大讓步:尼德蘭東印度公司同意放棄在琉球的獨占權和政治控制,撤出大部分軍事力量,只保留那霸港的商館和有限的貿易特權;作為交換,新明需停止一切針對尼德蘭船只的襲擊行動,并開放北海鎮作為雙邊貿易口岸,允許尼德蘭商船在一定限額內收購皮毛、藥材等北方特產。同時,尼德蘭方面隱晦地表示,希望與新明“共享”關于北方“異常天象”(指金屬船)的觀察信息。
科恩最終還是選擇了現實的利益。退出琉球這個泥潭,換取穩定的貿易渠道和窺探那神秘金屬船的機會。
“可以接受。”吳銘在仔細審閱了條約草案后,點了點頭,“但關于北方‘異常天象’的信息共享,僅限于公開的、非核心的觀察記錄。具體條款,由老陳你去談。”
南方的威脅,暫時得以緩解。新明成功地將尼德蘭人的勢力逼出了琉球核心區域,保住了海上生命線的部分暢通,雖然付出了開放一個貿易口岸的代價,但也在可控范圍之內。
然而,就在南方條約即將簽署,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氣的時候,北方等待已久的“回應”,終于來了!
但那回應的方式,卻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不是一個發光的人形,不是一道毀滅性的光束,也不是任何形式的語言或文字交流。而是在一個清晨,負責監視的了望哨驚恐地發現,那艘金屬船周圍的光之沼澤中,升起了數十個……不,數百個拳頭大小、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球體!這些光球如同擁有生命一般,輕盈地升上天空,然后如同蒲公英種子般,向著四面八方飄散開來,速度看似不快,卻轉眼間就消失在視野盡頭,其飛行軌跡完全違背了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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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去了哪里?目的是什么?
沒人知道。
但這無聲的、大規模的“播種”行為,比任何攻擊都更讓人感到恐懼。它意味著那艘船背后的存在,其行動模式和目的,完全超出了新明的理解范疇。
“追蹤!盡一切可能追蹤那些光球!”吳銘幾乎是吼著下達命令。
新明能動用的所有力量都被動員起來,試圖追蹤那些四散的光球。然而,它們飛行高度極高,速度詭異,很快就失去了蹤跡。只有零星報告傳來:有漁民在庫頁島以東海域看到白光墜入海中;有北方部落聲稱看到“流星”劃過天空,落入深山;甚至有大明登州的漁民報告,看到不明光球向西南方向飛去……
這些光球,仿佛是在進行某種全球范圍的……布撒?
未知的陰影,不再局限于北方一隅,而是以一種無聲的方式,籠罩了整個天地。新明,乃至整個世界,似乎都卷入了一場他們毫無所知的、更加宏大而詭異的棋局之中。吳銘站在新明港的燈塔上,望著恢復平靜卻更顯深邃的北方海域,心中沒有一絲勝利的喜悅,只有對未來的深深憂慮和一種身為棋子的無力感。他們剛剛勉強周旋于這個時代的強敵之間,卻發現棋盤之外,還有執棋者的存在。而新明的命運,又將走向何方?
金屬船釋放出的數百光球如同幽靈般消失在天地四方,沒有爆炸,沒有攻擊,甚至沒有留下任何可追蹤的痕跡。這種無聲的、目的不明的“播種”,在新明高層心中投下了比直接毀滅更沉重的陰影。鎮國秦王吳銘下令全力追蹤,但回報寥寥,那些光球仿佛融入了空氣與海洋,再無蹤影。未知帶來的壓抑感,如同濃霧般籠罩在新明港上空,連剛剛與尼德蘭人達成的脆弱和平,也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它們到底是什么?探測器?武器?還是……別的什么東西?”徐妙錦看著格物院空白的記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面對這種完全超越認知的現象,即便是最聰慧的頭腦也感到一片茫然。
吳銘沒有回答,他也無法回答。他只能命令繼續加強監視,同時要求各地提高警惕,留意任何不尋常的自然現象、動植物異變或是人員異常情況。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除了北方海域那依舊閃爍的幽藍光芒提醒著金屬船的存在外,世界仿佛一切如常。光球事件就像一場詭異的夢,沒有留下任何實質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