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如同新明港內眾人心頭的陰霾。那幾艘形制明顯屬于大明水師的哨船,在外海游弋了數日,既不靠近,也不遠離,如同耐心等待時機的鯊魚,默默觀察著這座初具規模卻剛剛經歷戰火洗禮的港城。鎮國秦王吳銘站在重新加固過的望樓之上,海風吹動他額前的幾縷發絲,目光銳利如鷹,緊緊盯著遠方那幾個模糊的黑點。他身側,林風按著腰刀,臉色同樣凝重。
“王爺,已經確認,是浙江水師的船,領頭的是四百料戰座船,配有不少于八門碗口銃。”林風低聲匯報,語氣帶著壓抑的怒火,“他們這是把我們當賊寇在打量!”
吳銘沒有立即回應。大明水師的出現,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時間早晚問題。新明港的建立,與西班牙人的沖突,繳獲的船只……這些動靜不可能完全瞞過大明沿海衛所的耳目。只是,選擇在這個新明剛剛經歷南北兩場惡戰、實力受損、疲敝未復的節點出現,其意味就格外值得玩味了。是建文帝朱標和他身邊那些文臣的試探?還是沿海某些將領自作主張想來撿便宜?
“傳令下去,港內所有戰船,做好一級戰備,火炮裝填,但炮口暫勿對準明船。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開第一炮。”吳銘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另外,讓岸防炮臺保持隱蔽,非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全部實力。”
“是!”林風領命,立刻轉身下去安排。
吳銘繼續望著海面,心中飛速盤算。與新明的基業相比,這幾艘明船本身不足為懼。真正棘手的是它們背后所代表的大明朝廷的態度。一旦沖突爆發,就意味著與母國徹底撕破臉,新明將面臨來自海上和陸地的雙重壓力,甚至可能引來大明水師主力的征討。這是目前元氣未復的新明無法承受的。但若示弱,對方必然得寸進尺,后果同樣不堪設想。
就在吳銘沉吟之際,親衛再次來報:“王爺,那幾艘明船放下了舢板,打著使者的旗號,朝港口來了。”
來了。吳銘眼神一凝。“放他們進來。帶他們到議事廳。通知老陳,還有幾位主要官員,一同會見。”
半個時辰后,新明港簡陋卻肅穆的議事廳內,氣氛凝重。吳銘端坐主位,老陳、林風以及幾位負責民政、工坊的官員分坐兩側。廳中站著三名大明來使,為首的是一名身著青色官袍、年約四旬的官員,面容清癯,眼神中帶著幾分審視與倨傲,他身后跟著兩名按刀而立的軍士,顯然是護衛。
“下官大明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左參議,王渙,奉皇命,特來宣諭。”那官員清了清嗓子,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綾文書,并未展開,而是目光掃過吳銘,“閣下便是吳銘?”
“正是。”吳銘微微頷首,并未起身,語氣平淡,“王參議遠來辛苦。不知陛下有何諭旨,需要勞動參議大駕,親臨我這海外荒僻之地?”他刻意強調了“海外”二字。
王渙眉頭微皺,對吳銘的態度顯然不滿,但依舊保持著官威:“吳銘,爾本大明臣子,受國恩祿,即便昔日有些許功勞,亦不當擅離國土,私據海外,擁兵自重!陛下仁德,念爾舊勞,特旨曉諭,若爾等即刻解散部眾,焚毀艦船,隨本官返回大明聽候發落,或可免于刀兵之禍,保全性命。如若不然……”他頓了頓,聲音提高,“天兵一至,爾等皆為齏粉!”
這番聲色俱厲的呵斥,讓廳內新明眾官員臉上都現出怒色。林風更是手按刀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吳銘卻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王參議好大的官威。只是,吳某離京之時,陛下曾有明言,許我海外立足。如今新明初立,拓土墾殖,與西夷、土蠻周旋,保我華夏衣冠于海外,何來‘私據’、‘擁兵’之說?倒是王參議,口口聲聲‘天兵’,卻不知如今大明北有蒙元殘余窺伺,沿海有倭寇不時侵擾,這‘天兵’不去靖邊安民,反倒要來討伐我這為大明開枝散葉的海外遺民?這是何道理?”
王渙被吳銘一番連消帶打,駁得臉色一陣青白。他確實沒有明確的、可以討伐新明的旨意,此次前來,更多是得到朝中某些大佬的授意,以及浙江都司某些將領的支持,想要借此機會試探乃至壓服吳銘,若能逼其就范,自然是奇功一件。
“強詞奪理!”王渙色厲內荏地喝道,“爾等在此筑城造船,與西夷交戰,攪動海疆,已犯我大明海禁國策!豈能容你狡辯!”
“海禁?”吳銘站起身,走到王渙面前,目光如刀,“禁的是百姓下海謀生,還是禁的是西夷艦船橫行?我新明在此,擊退西夷,繳獲其艦,揚我華夏之威,保此地土民不受欺凌,難道不比坐視西夷勢力坐大,將來威脅大明海疆要好?王參議,你口口聲聲國策,可知這茫茫大海,早已非大明一家之天下!閉門塞聽,終有一日,禍患將自海上來!”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強大的壓迫感,讓王渙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吳銘不再看他,轉向那兩名軍士:“二位軍爺,你們在海上巡防,可曾見過西夷的大船?可曾見過他們船上的巨炮?若有一天,那樣的船只炮口對準的是大明的海岸,你們手中的刀,能擋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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