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洋大捷的余暉尚未散盡,都察院御史聯名彈劾的奏章,便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指鎮國秦王吳銘的心窩?!敖Y交邊將,窺伺兵權”、“縱容屬下,尾大不掉”,字字誅心,更將北疆郭英案中未能盡述的疑云重新揭開,要求皇帝“明察秋毫,防患未然”。
這彈劾的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正是吳銘功高震主、皇帝朱標心生忌憚之際。一時間,朝野上下目光再次聚焦于這位屢立奇功,卻也爭議不斷的親王身上。原本因海疆大勝而稍顯緩和的空氣,驟然又緊繃起來。
秦王府內,卻異乎尋常的平靜。吳銘既未上疏自辯,也未四處活動,只是每日照常去格物院處理事務,閑暇時教導吳麒、吳麟學問,仿佛那洶涌的暗流與他無關。
“夫君,此番彈劾來勢洶洶,背后恐非僅是幾個御史?!毙烀铄\難掩憂色,她深知朝堂風波之險惡,遠勝真刀真槍的戰場。
吳銘放下手中書卷,神色淡然:“跳梁小丑,何足掛齒。陛下若真信了這些,當初就不會讓我去北疆,也不會默許林風在海上放手施為。他們這是急了,海上陸上接連受挫,只能使出這等下作手段?!?/p>
“可陛下之心,深似海……”
“正因其深似海,才更明白何為輕重緩急?!眳倾懘驍嗨?,眼中閃過一絲洞察的光芒,“北元擴廓帖木兒虎視眈眈,海上西夷雖暫退,其根未除,東南倭患仍需震懾。此刻動我,于國何益?于他朱家的江山何益?”
他看得明白,皇帝需要他這把刀,去應對內外威脅,也需要用他來平衡朝中越發勢大的文官集團。只要他自身不露出真正的反跡,不觸及皇權的根本,朱標就不會輕易自斷臂膀。眼前的彈劾,不過是皇帝借以敲打、警告他莫要忘形的工具罷了。
果然,乾清宮內,朱標看著那幾份措辭激烈的彈劾奏章,只是隨手擱置一旁,并未如某些人所期待的那般大發雷霆或下令徹查。他甚至沒有就此事召見吳銘,只是通過司禮監傳出了一句不痛不癢的口諭:“朕知矣,諸卿各安其位?!?/p>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那些上躥下跳的御史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实鄣膽B度,已然明了。
皇帝的默許,如同給了吳銘一道無形的護身符。他依舊低調,但反擊卻在無聲無息中展開。
數日后,一份關于那幾位聯名御史及其背后支持者(多為與江南士族關系密切的官員)的“風聞奏事”材料,悄然出現在了錦衣衛指揮使和東廠督主的案頭。材料中,詳細羅列了這些官員家人、門生利用職權,在漕運、鹽引、乃至與海外走私貿易中牟取私利的種種“傳聞”,雖無鐵證,卻時間、地點、人物俱全,指向性極強。
與此同時,幾位原本態度曖昧的中立派官員,或是家中子弟得到了格物院附屬書院難得的入學名額,或是在天津工坊的采購中分得了一杯無關緊要卻利潤可觀的羹,態度悄然轉變,開始在公開場合為吳銘“抱不平”,稱其“公忠體國,屢立奇功,豈容小人構陷”。
更讓對手心驚的是,北疆大同、宣府等地,數名手握實權的將領聯名上奏,為吳銘辯白,稱其整軍經武,乃為國為民,絕非為私,并以其人格擔保吳銘絕無二心。這些將領,大多是在吳銘整頓邊務時得到提拔重用的少壯派,他們的聲音,代表著邊軍的某種態度。
吳銘甚至沒有親自出面,只是通過種種渠道,釋放出一些信號,便讓朝中的力量對比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些原本氣勢洶洶的彈劾者,頓時感到了壓力,攻勢為之一滯。
這場無聲的較量,吳銘以其對朝局人心的精準把握和暗中經營的實力網絡,輕易化解了危機。他再次向所有人證明,這位鎮國秦王,絕非僅憑皇帝寵信立足,其根基之深,觸角之廣,已非尋常朝臣可比。
海上的硝煙暫時散去,但來自西方的威脅并未根除。葡萄牙遠東艦隊雖遭重創,其本土的援軍和野心卻不會因此而止息。更令人擔憂的是,通過被俘葡軍軍官的供述以及新明海外細作的探查,一個更龐大的西方殖民網絡逐漸浮出水面——占據滿剌加(馬六甲)的葡萄牙人,以及正在向東方滲透的西班牙人,他們的目標,是整個富饒的東方。
這一日,朱標召集群臣,商議應對西洋諸國長遠之策。
朝堂之上,分歧依舊。以楊士奇為首的部分文官,堅持“重陸輕海”的傳統觀念,認為“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主張嚴守海禁,加固海防,將西夷拒之門外即可,無需與之過多糾纏,更不應效仿其“奇技淫巧”,以免“變夏為夷”。
而另一派,則以吳銘和部分了解海外情勢的官員為代表,力主“有限開海,以海制海”。
吳銘出列,朗聲陳詞:“陛下,西夷東來,其勢已成,非閉門可拒。彼等船堅炮利,縱橫四海,所求者,無非巨利。我大明若一味禁海,無異于因噎廢食,將萬里海疆之利,拱手讓于外人。且禁海愈嚴,走私愈烈,沿海奸商與西夷、倭寇勾結愈深,反成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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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出具體方略:“臣以為,當效仿宋元舊制,擇沿海數處要害之地,如廣州、泉州、寧波、松江,設立‘市舶總督衙門’,專司海外貿易管理。允許各國商船(需核查身份,排除海盜及敵對勢力)至指定口岸貿易,課以關稅,納入國庫。如此,既可歲入百萬,以充國用,又可借此掌控海貿,了解夷情,更可招募熟諳海事之民為水師,以夷制夷!”
“此外,”他話鋒一轉,指向關鍵,“朝廷當設‘海事院’,專責造船、鑄炮、繪測海圖、培養航海人才。水師戰艦,不當僅滿足于沿岸防御,更當能遠涉重洋,巡弋諸藩,護商靖海,宣示天朝威儀!唯有自身強韌,方能不懼任何外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