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溝河畔那場由“靖難神炮”主導的碾壓式勝利,以及燕王朱棣最終的俯首稱臣,徹底奠定了建文朝對天下的絕對掌控。當吳銘騎著高頭大馬,在“格物院”新式軍樂隊(使用改良銅號、軍鼓)奏響的、充滿力量與秩序感的凱旋曲中,押解著垂頭喪氣的朱棣及其核心黨羽返回南京時,他所受到的歡迎,幾乎超越了帝王。
街道兩旁,萬民空巷,歡呼聲震耳欲聾。百姓們感激他結束了可能蔓延的戰火,商賈們稱頌他維護了穩定的市場,就連許多士子,也在那驚天動地的火炮轟鳴后,對“格物新學”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敬畏與好奇。他的聲望,達到了穿越以來的最頂峰,如日中天,光芒甚至蓋過了深居宮中的年輕皇帝。
紫禁城,奉天殿。
盛大的獻俘儀式莊嚴肅穆。朱棣被除去王冠,身著囚服,跪在御階之下,往日的雄姿英發蕩然無存,只剩下失敗者的灰敗與沉寂。朱標端坐龍椅,接受著群臣的山呼萬歲,臉上帶著勝利的喜悅,但目光掃過站在百官之首、意氣風發的吳銘時,那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卻被吳銘敏銳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種混合著感激、依賴、以及……深深忌憚的眼神。
封賞是豐厚無比的。吳銘晉封為“鎮國秦王,加授太師,賜丹書鐵券,世襲罔替”,其長子吳定國蔭封世子,賞賜金銀田宅無數。耿炳文等將領也各有封賞。整個朝廷都沉浸在勝利的狂歡之中。
然而,盛宴之下,暗流已至。
幾日后的深夜,蔣瓛再次如同幽靈般出現在吳銘的書房,帶來的卻不是捷報,而是一份抄錄的、幾位御史私下議論的記錄。
“王爺,風向……有些變了。”蔣瓛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朝中開始有人議論,說王爺……功高震主。雖未明言,但話里話外,都在暗示王爺權柄過重,掌控錢糧、軍械、乃至……輿論民心。甚至有人拿漢之霍光、魏之曹操作比……”
吳銘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意外。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是權力場上亙古不變的規律。他如今的權勢,確實已經到了一個讓任何帝王都無法安枕的地步。
“陛下……是何態度?”吳銘問道。
“陛下近日,單獨召見了幾位以‘剛直’、‘清流’著稱的老臣,咨詢……咨詢‘保全功臣’之道。”蔣瓛答道,“而且,陛下對格物院近來呈送的幾份關于‘火器改良’和‘海船設計’的奏報,批閱得……格外仔細,還特意詢問了其中幾個關鍵技術的細節和掌控之人。”
意圖已然明顯。朱標在感激之余,已經開始本能地防范和制衡。他需要吳銘的能力來治理國家,但也絕不允許出現一個能夠威脅皇權的“超級權臣”。
就在這時,管家送來一封來自宮中的密信,沒有落款,只有朱標的私人印鑒。
吳銘展開信箋,上面只有朱標親筆寫下的一行字,墨跡猶新,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燕庶人及其子,當如何處置,方可安社稷、定人心?唯卿熟慮之。”
這看似咨詢,實則是最后的試探,也是一道催命的符咒!朱標將處置朱棣父子這個燙手山芋,也是背負歷史罵名的決定,直接拋給了吳銘!
若吳銘建議殺,便是替他背上了“殘害宗室”的惡名,自損聲望,也顯得冷酷無情;若吳銘建議留,則立刻會被扣上“心懷叵測”、“欲養寇自重”的帽子!
進退維谷!
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吳銘陰晴不定的臉龐。蔣瓛屏息靜氣,不敢打擾。
徐妙錦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默默地將一杯參茶放在吳銘手邊,眼中充滿了擔憂。她雖深處內宅,但政治的敏銳讓她嗅到了那彌漫在空氣中的危險氣息。
“夫君……”她輕聲喚道。
吳銘抬起頭,看著妻子擔憂的面容,又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帶著一絲疲憊,更多的卻是一種看透世事的淡然與決絕。
“妙錦,你說,這煌煌大明,最大的敵人,是什么?”吳銘忽然問道。
徐妙錦一愣,思索片刻,遲疑道:“是……北元?或是……內部的蛀蟲?”
“不。”吳銘搖了搖頭,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是這片土地千年來的……循環。王朝興衰,治亂更替,如同一個無盡的漩渦。我們如今所做的一切,看似轟轟烈烈,但若不能打破這個循環,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為下一個‘洪武’或‘永樂’,做嫁衣罷了。”
他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圖前(格物院根據他的描述和零星海圖繪制),手指劃過浩瀚的海洋,指向那些未知的大陸。
“陛下的猜忌,朝臣的攻訐,都在意料之中。這盤棋,到了該換一種下法的時候了。”
他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翌日朝會,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吳銘對皇帝關于處置朱棣的“咨詢”,給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