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銘那套“固本清源,漸進削權”的削藩方略,如同一張精心編織的巨網,在建文皇帝朱標的默許與支持下,開始悄無聲息地向北疆,尤其是燕王朱棣的勢力范圍籠罩而去。
“供銷總社”的北方分局,加強了對北平及周邊州府物資流通的“規范管理”,對一些敏感物資,如優質鐵料、皮革、藥材的流向進行了更嚴格的監控?!盎始毅y行”悄然收緊了對北平方面相關商戶的信貸,并開始“核查”燕王府名下的一些產業賬目。數支由格物院學子與年輕御史組成的“新政宣導與數據核查小組”,以推廣新作物、興修水利的名義,進入燕王封地,實則暗中記錄著軍屯、人口、物產的細微變化。
與此同時,朝廷的明旨也接連下達:嘉獎燕王鎮邊之功,晉其長子朱高熾為世子,加俸祿;卻又以“加強九邊聯防,統一事權”為由,設立“北平行都司”,由朝廷空降將領擔任都指揮使,分割燕王部分軍權;更下令各藩王護衛需重新登記造冊,核定員額,超編者限期遣散。
這一套組合拳,軟硬兼施,明升暗降,正是吳銘“溫水煮蛙”之策的體現。
然而,朱棣并非池中之物。他能在洪武朝諸多皇子中脫穎而出,鎮守北疆重鎮多年,令北元殘余聞風喪膽,其政治嗅覺與權謀機變,遠超常人。朝廷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動作,在他眼中,無異于一步步收緊的絞索。
北平,燕王府。
燭光下,朱棣負手立于巨大的北疆輿圖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其麾下謀士道衍(姚廣孝)和尚,以及大將張玉、朱能等心腹,皆肅立一旁,氣氛凝重。
“王爺,”道衍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沙啞,“朝廷近來動作頻頻,供銷社卡我物資,銀行斷我財路,核查小組遍布鄉野,如今又設行都司,欲分我兵權……這步步緊逼之勢,已然明朗。建文皇帝,是容不下王爺了。”
朱棣冷哼一聲,手指重重戳在輿圖上的南京位置:“黃口小兒,聽信讒言(暗指吳銘),自毀長城!若無本王在北疆浴血,他安能穩坐那金陵龍椅?!”
“王爺,朝廷勢大,且有名分大義,若公然抗旨,恐……”張玉面露憂色。
“抗旨?”朱棣猛地轉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絕,“他們這是要逼死本王!豈不聞‘狡兔死,走狗烹’?藍玉便是前車之鑒!本王豈能坐以待斃?!”
他看向道衍:“大師,依你之見?”
道衍眼中精光一閃,雙手合十,語氣卻帶著森然殺意:“阿彌陀佛。陛下既被奸臣蒙蔽,行此骨肉相殘之事。王爺為求自保,清君側,靖國難,乃是順天應人之舉!如今朝廷新政,看似光鮮,實則苛政猛于虎,已惹得天怒人怨,尤其江南士紳、北方勛舊,多有不滿。此正是王爺起兵之大義所在!”
“清君側,靖國難!”朱棣反復咀嚼著這六個字,眼中光芒越來越盛。這是一面再好不過的旗幟!既能掩蓋其爭奪皇位的野心,又能爭取那些對建文朝和吳銘新政不滿的勢力。
“只是……”朱能遲疑道,“朝廷掌控錢糧,更有吳銘那廝詭計多端,其‘供銷社’、‘銀行’體系盤根錯節,若戰事一起,我軍后勤……”
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吳銘?哼,他以為憑借那些奇技淫巧便能掌控一切?殊不知,人心向背,才是根本!他斷了本王的官方補給,難道本王就不能自謀生路?”
他走到窗邊,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里,看到那座繁華的金陵城:“傳令下去!第一,暗中聯絡草原諸部,許以重利,換取戰馬、皮貨,乃至……必要時引為外援!第二,命我們的人,利用商會掩護,秘密囤積糧草、軍械,地點要分散,隱蔽!第三,加快王府護衛及忠誠邊軍的操練,汰弱留強,準備起事!”
“王爺圣明!”眾心腹精神一振,齊聲應諾。
一場席卷天下的風暴,在北平這座古老的城池中,悄然醞釀。而南京的吳銘,很快便通過蔣瓛那無孔不入的錦衣衛網絡,捕捉到了那山雨欲來的氣息。
“王爺,燕王府與草原的聯絡頻率增加,且有大量不明來源的資金,通過地下錢莊流入北平。我們在北平的幾家‘供銷分社’倉庫,近日屢遭不明身份者窺探。種種跡象表明,朱棣……恐怕要狗急跳墻了?!笔Y瓛的匯報證實了吳銘最壞的預感。
吳銘站在格物院的觀星臺上,夜風吹動他的衣袂。他并不意外,朱棣若是甘心引頸就戮,那也就不是歷史上那個永樂大帝了。
“陛下可知情?”吳銘問道。
“已密報陛下,陛下……憂心忡忡,但似乎仍存一絲僥幸,希望燕王能懸崖勒馬?!笔Y瓛答道。
吳銘搖了搖頭,朱標的仁厚,在此時反而成了致命的弱點。他深知,與朱棣這等梟雄,已無和平轉圜的余地。
“既然他選擇反抗,那便休怪本王,行此陽謀,斷你根基了!”吳銘眼中寒光一閃,下達了一連串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