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緹騎四出,如同無形的蛛網撒向應天府的各個角落。官署、船廠、格物院,乃至一些勛貴府邸的外圍,都感受到了那種無聲的壓力。然而,數日過去,除了幾個無關緊要、捕風捉影的小角色被揪出來頂罪之外,核心的內奸仿佛人間蒸發,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對手很狡猾,也很謹慎。
武英殿內,蔣瓛面色沉靜地匯報著進展,或者說,是進展的匱乏?!氨菹拢嫉纫雅挪樗锌赡芙佑|首航核心機密之人,目前……暫無明確指向。對方似乎提前切斷了所有聯系,隱藏極深?!?/p>
朱元璋的臉色不太好看,手指習慣性地敲著桌面:“咱就不信,他們能鉆到地底下去!給咱繼續查!”
“陛下,”吳銘出列,拱手道,“臣有一計,或可一試。”
“講。”
“敵暗我明,靜默潛藏,確實難尋。既然如此,我們不妨主動給他們一個無法拒絕的‘機會’?!眳倾懷壑虚W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破浪’號受損,修復需要時間,此乃人所共知。我們可以放出消息,稱格物院與船塢將聯合攻關,于下月初三,在西苑船塢內部,舉行一次針對‘麒麟帆’與新型船體結構的小范圍、高強度論證會,旨在為‘破浪’號的修復乃至后續艦船的改進提供依據。參會者,僅限于核心工匠、部分水師將領,以及……幾位相關衙門的重臣。”
蔣瓛立刻領會:“太傅的意思是,以此機密會議為餌,引他們再次行動?”
“不錯?!眳倾扅c頭,“我們可以故意泄露些許‘細節’,比如與會者名單、會議將展示的部分核心圖紙副本存放地點等等。若內奸仍在,且其目標仍是破壞‘星槎’計劃,如此良機,他或他背后的人,絕不會錯過!無論是竊取圖紙,還是探聽改進方向,甚至再次策劃破壞,他們都必須動起來!”
朱元璋瞇起了眼睛,熟悉他的人知道,這是他權衡利弊時的表情?!帮L險呢?若真讓賊子得逞……”
“陛下放心,”吳銘成竹在胸,“我們展示的,可以是經過精心修改、真偽參半,甚至內藏玄機的‘圖紙’。真正的核心,自然不會放在那里。此乃‘引蛇出洞’,亦是‘請君入甕’?!?/p>
“好!”朱元璋一拍大腿,“就按你說的辦!蔣瓛,布控之事,由你全權負責,務必做到外松內緊,一只蒼蠅飛進去,也得給咱分清公母!”
“臣,領旨!”蔣瓛躬身,眼中寒光凜冽。
計劃悄然展開。
幾天后,一股隱秘的暗流開始在特定的圈子里涌動。關于西苑船塢即將舉行高級別論證會的消息,通過某些“不經意”的渠道,傳遞了出去。一份看似機密的、標注了“麒麟帆優化草案”及“新型龍骨結構探討”的卷宗目錄,也“意外”地出現在了個別衙門書吏的視野中。
太子太保府,書房。
吳銘并未因設下陷阱而有絲毫放松。他深知,對手絕非易與之輩。他站在一幅巨大的海圖前,目光越過應天,越過沿海,投向那廣袤無垠的深海。
“佛郎機人……”他喃喃自語。僅僅是一些被收買的亡命之徒和幾艘快船嗎?恐怕未必。大航海時代的序幕已經拉開,西方殖民者的觸角正貪婪地伸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大明這頭剛剛試圖轉身面向海洋的雄獅,已經引起了餓狼的警覺。
“爹爹!”書房門被推開,吳定國帶著兩個弟弟跑了進來,打破了沉思。吳定國手里還拿著他那把小木刀。
吳銘收斂心神,臉上露出笑容,將沖過來的雙胞胎攬住:“怎么了?不好好練字?”
吳定國仰著小臉,表情認真:“爹爹,外公說,真正的勇士,不僅要武藝高強,還要會用腦子。我們在玩軍棋推演,弟弟們看不懂,我來問爹爹。”
吳銘心中一動,看著長子那酷似徐妙錦的眉眼間透出的早慧和認真,蹲下身道:“哦?定國想知道什么?”
“如果,我是說如果,”吳定國用小木刀在海圖上虛劃著,“我們的船知道前面有埋伏,是應該直接沖過去,還是繞路走?”
吳銘看著兒子,引導著他:“直接沖過去,可能會中埋伏。繞路走,可能會耽誤時間,讓敵人跑掉。定國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