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計劃”在格物院內部被列為最高機密,僅有周大巧等寥寥數位核心大匠知曉全貌。吳麟那日關于“斜帆借逆風”的涂鴉,被吳銘親自命名為“麒麟帆構”,列為計劃的核心研究項目之一,由周大巧親自帶領一個精干小組進行秘密攻關。
然而,就在周大巧小組剛剛根據吳麟的草圖,制作出第一個可調節角度的帆具縮小模型,并在水槽中初步驗證了其可行性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如同暗夜中的冷箭,射向了這初生的希望。
龍江關船廠,深夜。
一名負責“星槎”前期材料準備的低級吏員,在偷偷復制一份關于新型龍骨與肋材結合工藝的圖紙時,被巡夜的護衛當場抓獲!錦衣衛立刻介入,連夜審訊。那吏員熬不住刑,供出是受了一名常年在龍江關附近開設茶肆的老板重金收買,而那名老板,經查,與某個近年來頻繁往來于金陵與澳門的佛郎機商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佛郎機人的間諜,竟然已經滲透到了大明最核心的造船基地!他們的目標,直指“星槎”!
消息傳到吳銘耳中,他驚出一身冷汗!萬幸發現得早,核心的“麒麟帆構”圖紙因級別太高,并未存放在龍江關,而是鎖在格物院的密室內。但此事也敲響了警鐘——對手對大明的技術動向,尤其是可能改變未來海權格局的“星槎”,保持著何等密切的窺伺!
他立刻下令,格物院與龍江關船廠進行徹底清查,所有參與“星槎”及相關高級項目的人員,背景重新審核,并實行更嚴格的保密與分區管理制度。
然而,對手的狠辣,遠超想象。
就在龍江關諜影事件發生后的第三天,一份匿名奏章被直接遞到了通政司。奏章并未直接提及“星槎”,而是彈劾太子太傅吳銘“縱容幼子,干涉軍工,紊亂法度”!奏章中詳細描述了吳麟如何“以其稚齡,妄議艦船帆桅設計”,并影射格物院如今一些“離經叛道”的研究,皆源于此子“不合常理”的言行,暗示其“恐非吉兆”,長此以往,將“動搖工器之本”!
這分明是借龍江關泄密事件,將禍水引向吳麟!企圖用“妖異”、“稚子干政”這等最容易引發猜忌的罪名,從根本上否定“麒麟帆構”的合法性,進而打擊整個“星槎計劃”和格物院!
流言再次在暗中傳播,這一次,因為有了“確鑿”的“事實依據”(吳麟參與設計),顯得更具殺傷力。甚至連一些原本支持格物院的務實派官員,也對此產生了疑慮——讓一個孩童的意見影響國之重器,這真的合適嗎?
壓力,再次如山般壓向吳銘和年僅七歲的吳麟。
吳銘憤怒至極,卻異常冷靜。他知道,這絕非簡單的御史風聞奏事,而是隱藏在朝堂深處的敵人,與外部佛郎機勢力里應外合,發起的精準打擊!目標就是扼殺“星槎”的萌芽!
他沒有立刻上疏自辯,而是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翌日清晨,他帶著吳麟,以及那個周大巧小組制作的、證明了“麒麟帆構”可行性的帆具水槽測試模型,直接請求覲見朱元璋。
在武英殿內,當著朱元璋和幾位被召來的、精通工事的重臣的面,吳銘沒有為自己和兒子說一句話,只是平靜地命令隨行的格物院匠人,現場演示那個帆具模型。
水槽中,水流模擬著不同方向的來風。當匠人調整那奇特的、可轉動的帆面角度時,在場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模型船只在逆風環境下,確實走出了一條清晰的“之”字形軌跡,緩緩卻堅定地向前推進!
事實勝于雄辯!
“陛下,諸位大人,”吳銘這才開口,聲音沉穩,“此帆具之構想,確源于犬子吳麟觀察飛鳥、疑惑于船只為何不能斜行于逆風時的稚語。然,此構想經格物院大匠反復驗證、完善,已證明其切實可行!若能應用于海船,我大明艦船將不再受制于風向,航行之域,何止倍增?!此非妖異,此乃格物致知,此乃孩童赤子之心,發于天籟,啟我等于懵懂!”
他目光掃過那些面露驚容的重臣,最終看向朱元璋:“陛下,佛郎機人為何能遠涉重洋?蓋因其不畏未知,勇于探索!今其細作窺我龍江,彈章攻訐幼子,所懼者為何?正是懼我大明有此突破窠臼、面向未來之志!若因循守舊,因噎廢食,因稚子之言而棄強國之機,豈非正中外敵下懷?!”
朱元璋看著那在水槽中破浪前行的模型,又看看站在吳銘身邊、雖然有些緊張卻眼神清澈的吳麟,再想到佛郎機人的間諜行為和眼前的彈劾,心中已然明了。他一生殺伐果斷,最恨被人算計和威脅。
“哼!”朱元璋冷哼一聲,抓起那封匿名奏章,看也不看,直接扔進了旁邊的暖爐里!“些許魑魅魍魎,見不得光的東西!也敢妄議國事,構陷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