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內并無機關,只有幾樣東西:一本薄薄的、邊緣磨損的線裝冊子;幾封字跡潦草、似乎是從某個本子上撕下的紙頁;還有一枚黝黑沉重、刻著特殊編號和云紋的玄鐵令牌,與之前沈煉給他的那枚形制相似,但更加古樸,編號也更靠前。
吳銘首先拿起那本冊子。封面上無字,翻開內頁,他的呼吸驟然一窒!
這赫然是一本私人記錄的“功過簿”!但記錄的,并非個人功過,而是毛驤自執掌錦衣衛以來,經辦的所有重大案件(包括胡惟庸案)的“內情備注”!
上面清晰地記載著:哪些證據是確鑿的,哪些是“揣摩上意”后羅織或夸大的,哪些關鍵證人是在嚴刑拷打下“按要求”招供的,甚至還有幾條標注著“此人或有無辜,然勢不得不除”!
更令人心驚的是,在一些涉及勛貴和高官的案卷旁,還用小字備注了抄沒家產的實際數目與上報數目的差異,以及那些“消失”的財物的大致去向(多數指向幾個模糊的代號或商鋪名稱)!
這簡直是一本毛驤的“罪己書”!
吳銘強壓心中的驚駭,又拿起那幾封散頁。這些似乎是密信的草稿或抄件,字跡與毛驤的奏疏頗為相似,但內容卻更加露骨。其中一封信是寫給一個代號為“影先生”的人,信中抱怨“陛下近年愈發多疑,恩威難測”,并隱晦提及“需早做打算,以備不時之需”。另一封則像是心腹之間的私密交流,提到了在江南、北平等地秘密購置田產、安頓家眷之事!
最后,那枚玄鐵令牌。吳銘仔細查看,發現其背面的云紋與編號,與他手中的那枚,以及沈煉的那枚,屬于同一個系列,但權限似乎更高。蔣瓛留下此物,用意何在?是信物?還是暗示這令牌可以調動某些隱藏的力量?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結論:毛驤不僅濫用職權、構陷忠良、貪墨財物,更可怕的是,他似乎真的在暗中經營自己的勢力,甚至對皇帝產生了異心!
這些證據若是真的,足以將毛驤碎尸萬段!
但,它們是真的嗎?
吳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蔣瓛為何會有這些東西?他既然早已察覺毛驤的不軌,為何不早向皇帝揭發?反而要假死脫身,直到現在才通過自己這個“外人”來揭露?這本身就有疑點。
這有沒有可能是蔣瓛與毛驤內訌,借刀殺人?甚至…這是不是一個測試?一個來自皇帝本人的測試?試探他吳銘的忠誠和能力?
燭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吳銘陰晴不定的臉。他感到自己手中握著的,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
無論真假,這些東西一旦現世,必將掀起腥風血雨。而他,就是那個點燃引信的人。
皇帝那日的話再次回響在耳邊:“利刃嘛,也得常磨磨,不然容易銹,也容易傷著自己人?!?/p>
現在想來,這句話意味深長。皇帝是否早已對毛驤心生疑慮,所以才默許甚至推動自己去查江南案,借此觀察毛驤的反應?才在自己回京后刻意點醒?才默許蔣瓛(如果蔣瓛的出現是皇帝允許的)將這些證據交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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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心術,深如瀚海。
吳銘緩緩坐倒在椅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和沉重。這不是在地方查案,可以快意恩仇。這是在帝國的權力核心走鋼絲,一步踏錯,便是粉身碎骨,甚至可能引發朝局動蕩。
他將證據小心地放回鐵盒,藏于書房最隱秘的暗格之中。
他現在不能輕舉妄動。他需要時間消化,需要進一步驗證,更需要…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
接下來的幾天,吳銘表現得更加沉默寡言。他依舊按時上衙下衙,卻愈發惜字如金,對于都察院的事務,只處理最緊要的部分,其余一概推給副手。對于外界的各種試探和邀約,更是全部回絕。
他這種近乎“自閉”的狀態,反而讓某些人更加摸不著頭腦。毛驤那邊似乎也放緩了動作,南鎮撫司的“小動作”明顯減少,仿佛也在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