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詭異的平靜中,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在一個雨夜,悄然敲響了吳銘府邸的側門。
來人是宋濂的幼子,宋璲。宋濂雖是浙東文臣領袖,但因太子師的身份和其本身的清譽,在朝中地位超然,且與吳銘因朱標調理身體之事有過來往,關系還算融洽。宋璲本人則在中書省擔任一個閑職,平日并不顯眼。
“宋兄?快請進!”吳銘對于宋璲的深夜到訪頗感意外,連忙將其引入書房,“如此大雨,宋兄前來,可是有何要事?”他心中警惕,懷疑這是否是某些人設下的圈套。
宋璲脫下濕透的斗篷,神色緊張中帶著一絲焦慮,他并未寒暄,直接壓低聲音道:“吳賢弟,冒昧打擾,實乃家父命我前來,有一言相告。”
“宋先生?”吳銘心中一凜。宋濂讓兒子冒險深夜前來,絕非小事。“先生有何指教?”
宋璲從懷中取出一個密封的小竹筒,遞給吳銘:“家父囑我,將此物交與賢弟。并讓我轉告一句話:‘近日天象有異,熒惑守心,恐非吉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當靜待云開月明。’”
熒惑守心?這在古代星象學中是大兇之兆,常預示皇帝有災或朝堂有巨大動蕩。宋濂借天象說事,顯然是在用極其隱晦的方式示警!
吳銘接過那尚帶體溫的竹筒,入手微沉。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鄭重問道:“宋先生還說了什么?為何不親自…”
宋璲苦笑搖頭:“家父近日…稱病在家,閉門謝客。府外…亦多有耳目。他老人家不便與賢弟直接往來,只能出此下策。言盡于此,賢弟保重,小弟告辭了。”說完,他重新披上斗篷,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雨夜之中。
吳銘關上房門,心情沉重。連宋濂這樣地位超然、謹慎一生的人都感受到了危機,不惜用如此隱秘的方式示警,局勢之兇險,恐怕遠超他的預估。
他回到書房,小心地打開竹筒,里面并非書信,而是一卷薄如蟬翼的絲絹。展開絲絹,上面用極細的墨筆,寫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名和簡單的關聯詞,似乎是一張極其簡略的關系網圖。其中,一些名字被圈起,一些名字之間畫著連線,標注著“姻親”、“同鄉”、“同年”、“財務往來”等字樣。
吳銘的目光快速掃過這些名字,心中越來越驚。這些人,大多是在此次江南案中受到沖擊的江南籍官員、豪紳,以及他們在京中的故舊、盟友。而這張關系網的幾個中心點,赫然指向了朝中幾位并未直接涉案、但地位尊崇的江南籍元老重臣!
更讓他注意的是,在絲絹的一個角落,還單獨列出了幾個名字,旁邊標注著“疑似與北鎮撫司過從甚密”、“與毛有舊怨”、“近期活躍”等字樣。
這不是一份罪證,而是一張局勢圖!是宋濂基于其深厚的人脈和洞察力,為他勾勒出的朝堂潛在反對力量的分布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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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待云開月明…”吳銘默念著宋濂的告誡。這是勸他暫時隱忍,不要主動出擊,等待局勢明朗。
但吳銘看著這張絲絹,心中卻涌起另一個念頭:僅僅靜待,就夠了嗎?對手的網已經撒開,皇帝的態度曖昧不明,毛驤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
他需要更主動地去了解,去破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幾個標注著“與北鎮撫司過從甚密”的名字上。北鎮撫司…沈煉…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心中逐漸成形。
第二日,吳銘并未去都察院,而是以“感染風寒”為由告假一日。晌午過后,他換了一身尋常富家公子的服飾,從后門悄然出府,來到了城中一家頗有名氣的書畫鋪——松雪齋。
這家鋪子的東主,據說是一位致仕的翰林,與許多文官清流都有往來。吳銘步入齋內,看似隨意地觀賞著墻上的字畫。
不多時,一名伙計上前招呼。吳銘并未看畫,而是低聲對伙計道:“聽聞貴齋有新到的《溪山行旅圖》摹本?在下想瞧瞧筆意。”
伙計眼神微動,這是他與沈煉約定的暗號。他恭敬道:“摹本在后堂,公子請隨我來。”
引著吳銘來到后堂一間靜室,伙計便躬身退下。片刻后,一身常服的沈煉閃身而入。
“吳大人召見,不知有何急事?”沈煉顯然對于吳銘主動約見有些意外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