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會審的駕臨,并未如預期般帶來雷厲風行的徹查,反而像給沸騰的北平官場注入了一劑冷卻劑。表面上的喧囂和緊張似乎緩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暗流涌動的僵持。
欽差行轅內,每日里文書往來,問詢不斷。都指揮使司幾位被點名的官員、燕王府若干被列入名單的管事仆役,都被“請”去問話。過程彬彬有禮,問話循規蹈矩,記錄詳實清晰,但總讓人覺得隔靴搔癢,觸及不到真正的核心。被問話的人出來后,往往面色平靜,甚至隱隱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顯然,三司采取了“拖”字訣和“控”字訣。既要做出查案的姿態,給皇帝一個交代,又要將案件的影響和范圍控制在最小限度內,避免引發更大的動蕩。那幾本關鍵的賬冊和信件,被鎖進了行轅最堅固的柜子里,非三位主官同時在場不得開啟,美其名曰“妥善保管,慎重復核”。
吳銘雖然被賦予了追逃和調查資敵渠道的權力,但每一次行動,都需要提前向三司詳細報備,獲得許可后方能進行。而他的報備方案,十次有八次會被以“證據尚不充分”、“恐打草驚蛇”、“需從長計議”等理由駁回或要求修改。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無數無形的絲線捆綁著,空有利刃,卻難以揮出。王伯等人私下探查到的一些關于劉俊、趙四可能藏匿地點的線索,往往在他們按程序上報、等待批復的時間里,目標便已聞風而逃,人去樓空。
“伯爺,他們這分明是在故意拖延!包庇那些人!”王伯憤懣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吳銘站在按察使司的院子里,望著高墻四角的天空,臉色平靜,眼神卻冷冽如冰。他何嘗不知?這三司官員,或是被燕王府和軍中勢力打點疏通,或是自身就不愿將案子鬧大,選擇了最“穩妥”也是最官僚的處理方式。
“他們想拖,想捂蓋子。”吳銘低聲對王伯道,“但陛下要的不是一團和氣,而是真相,是邊鎮的安穩。這蓋子,他們捂不住。”
他深知,自己此刻的身份已然轉變。從最初的查案先鋒,變成了現在打破僵局的關鍵。三司想和稀泥,他就必須要把水再次攪渾,把真正的矛盾重新擺到臺面上,逼得他們無法回避!
是夜,吳銘摒退左右,獨自在簽押房內,鋪開紙張,開始起草一份直接上奏皇帝的密折。
他沒有攻擊三司官員,而是以匯報進展為名,極其客觀、甚至略顯枯燥地詳細敘述了自三司抵達后的一切調查步驟、遇到的阻力、以及線索屢屢中斷的“巧合”。他將那些被駁回的行動申請、那些消失的線索、那些問話中明顯經過統一口徑的答復,一一羅列,不加評論,卻字字驚心。
在密折的最后,他寫道:“……臣蒙圣恩,授以巡按之權,深知邊鎮安穩關乎國本,不敢有絲毫懈怠。今賬冊雖獲,要犯在逃,資敵之渠未絕。三司大人持重老成,自有考量,然敵暗我明,時機稍縱即逝。臣恐遷延日久,證據湮滅,元兇遁走,非但邊弊難除,更恐寒戍邊將士之心,損朝廷法度之威。臣愚鈍,唯知盡心王事,一應情狀,伏乞圣裁。”
這是一封極其聰明的密折。通篇沒有一句抱怨,卻將三司的保守拖延和背后可能存在的阻礙暴露無遺。他將難題再次精準地拋回給了朱元璋,逼皇帝表態。
寫罷密折,用火漆密封,蓋上自己的私印,吳銘喚來王伯:“找絕對可靠的人,明日一早,以最快速度,直送通政司,呈報御前!”
“是!”王伯深知此信重要,鄭重接過。
然而,就在王伯帶著密折離開后不到一個時辰,夜闌人靜之時,一股極其隱晦的殺機,悄然籠罩了按察使司。
最先察覺到不對的是值守的錦衣衛緹騎。他們發現,夜間巡邏的更夫似乎比平日晚了片刻,遠處街角傳來的梆子聲也略顯滯澀。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寂靜,連犬吠聲都稀疏了許多。
“有情況!”帶隊的小旗官眼神一厲,立刻示警!
幾乎就在同時,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按察使司側墻以及對面街市的屋頂上悄然翻入!他們動作迅捷無聲,手段專業老辣,目標明確——直撲后院關押要犯和證物的區域!更有兩道黑影,如同離弦之箭,直撲吳銘所在的簽押房!
“刺客!護駕!”錦衣衛怒吼出聲,拔刀迎上!剎那間,刀劍碰撞聲、呼喝聲、慘叫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王伯此刻剛安排完送信事宜返回,聞聲臉色大變,拔出腰刀便沖向簽押房!
簽押房外,兩名護衛已與刺客交上手,打得異常激烈。這些刺客武功之高,遠超尋常匪類,招招狠辣,直奔要害!
吳銘在房內聽得外面廝殺,心中一驚,立刻吹熄燈火,拔出朱元璋所賜的尚方劍(象征意義大于實用),屏息凝神守在門后。他不是武將,但現代格斗訓練和多次遇險的經歷,讓他保持了基本的冷靜。
“砰!”房門被猛地撞開,一名刺客沖破護衛阻攔,刀光直劈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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