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全留下善后,瞟了眼那油膩得讓人作嘔的東西。
各宮膳食都有典膳局的掌膳御侍親自擬好,并非胡亂臨時做的。宮女朝曹全求饒,曹全有些心軟掏了白手帕捂住鼻子聞:“誰許你們送這樣油膩的東西來給錦月夫人的?這東西油膩得讓人作嘔,別說夫人這樣的金貴身子,就是低等侍妾也吃不下,陛下留你們性命已是開恩了。”
宮女涕淚肆流,哭求:“公公,這真不關奴婢們的事啊,嗚嗚……是康壽殿新調來的掌膳御使吩咐,要給錦月夫人大補身子,才專做了這些大補的東西。掌膳御使是伺候太皇太后飲食的,奴婢們也不知道這不適合錦月夫人,以為夫人喜歡吃這些啊,公公,奴婢幾人愿望啊……”
康壽殿?曹全眼睛一轉,再看地上狼藉的食物,油膩且不說,有些食物……竟然,竟然是相克的。
他明白了過來。
“哎,這哪里是大補,分明是要錦月夫人更加沒有胃口,餓壞身子啊。你們便祈求能熬過這五十杖責吧。”曹全嘆惋一句走遠。
雪花颯颯,宮女的哭聲,寒風的嗚嗚,仿佛游魂野鬼從窗戶縫、門縫里鉆進來纏在錦月耳側。她好像還聽到了弘允行刑時剎那的痛吟,任她怎么捂住耳朵也阻擋不住。
如尖刀在刻骨、剜心,讓她渾身都抽痛。
“不,不,不要……弘允……”
芳心殿自伺候膳食的幾個宮女被杖斃,闔宮上下奴才無人不膽戰心驚,日日如履薄冰。他們沒見過屋中的女主子,便生了許多揣測和害怕,覺得這逆黨孀婦定是被那數千冤魂附體了,總是陰森森的。
芳心殿的奴才都怕極了,謹言慎行,誰也不說話。
弘凌先是每日都來看一眼,而后隔日、隔兩日才來,有時帶著小黎來,有時抱著小兒子小桓來,可他來時,寢殿的門從未開啟過。
后來,皇帝漸漸不來了。
這里徹底的寂靜成了一座墳墓。
今日,已是幾場雪之后的隆冬。距離弘允被處死,已是快一個月了。
曹全、李生路遠遠尾隨著弘凌父子三人,走過芳心殿白雪皚皚的園子。父親做一個大孩子右一個姍姍學步的小家伙,緩緩走到緊閉的門外。
弘凌將小桓的一團手兒交到小黎手中,叮囑了句“好好拉著弟弟。”。
小黎長得很快,身量拔高,已顯現手長腳長的端倪,他答“父皇放心,桓弟就交給小黎保護吧。”小黎摸摸弟弟黑黝黝毛茸茸的頭,“桓弟乖,跟哥哥去偏殿烤火,爹爹和娘親有悄悄話要說。”
兄弟倆徐徐走遠,偏殿門口曹全正弓著腰笑呵呵等他們過去。
弘凌收回溫暖的視線,面對緊閉的門眼神冷下去。
“我知道你聽得見。為了他,你連孩子都不認了嗎?!”
弘凌氣得吸了口氣,才重新將語氣平靜下來。
“開門吧,小黎和小桓都很想你,至少見見他們,見見我們的孩子。那些都過去了,以后的日子你會過得很好。”
弘凌覺得自己這輩子的低聲下氣、好言好語和耐心,都在這個女子身上用盡了,哪怕是石頭,也該有所動靜了吧!
可沒有。
里面還是毫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