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玉出了院子,院子外等著幾個隨侍的宮女太監。
少了心頭的擔子,映玉臉色似也多了點血色,吩咐婢女道:“你趕緊先跑回去把早上屋里的人參雪蓮統統都送過來,姐姐身子虛弱,要好好補一補!”
“夫人,那些都是藥藏局送來給您補身子的啊,您這幾日臥病不好,身子也不比院里的徐姑娘好。”婢女聲音低了低,湊近映玉說,“而且您老往這奴才院子跑,還叫個三等宮婢做‘姐姐’,恐怕會為人看低,椒泰殿那位……”“啊——”
映玉一耳光打那奴婢臉上,忍著氣斥道:“你再說半個侮辱姐姐的字,我定不饒你!”
奴才都瑟縮一抖、低首不敢再言,平素自家主子說話都輕聲細語,很是溫和,還是頭一次在外頭伸手打人耳光。
映玉掃了眼那跪在地上哭泣的婢女一眼,深吸了口氣平息了些怒氣:“是我急躁了,起來吧。”“在本夫人心里,姐姐和殿下一樣重要。不,甚至比殿下,更重要……”
幾奴才諾諾點頭說知道了。
旁人又豈會懂她的過往,映玉抬頭看凋零的杏花,淡淡地苦笑。她這一輩子從有記憶開始,就只有姐姐一直護著她、陪著她,甚至連親生爹娘,都厭棄她呀……
錦月從紙窗目送映玉從杏花樹下走遠,心緒依然翻涌難平。方才映玉吐露的秘密,實在讓她措手不及。
人人皆知,蕭家權傾天下,與洛陽首富又是姻親,嫡長女更是集萬千寵愛、富貴榮華于一身,比之天家公主有過之無不及。
可誰也不知道,真正的“嫡長女”并不是蕭錦月,而是蕭映玉。
錦月幽幽嘆了口氣。映玉生來有不詳的惡疾,為爹娘不喜,孩子尚在襁褓中便一度想棄養,而后道士卜卦說她命中有一貴人,能化解她帶來的厄運。蕭家雙親便收養了也是襁褓中的她,并且宣稱就是親生嫡女,而映玉成了養在深閨的次女,無幾人知曉。
本來這秘密會一直埋藏著,可誰也料想不到強盛如斯的蕭家,竟一朝滅門。娘在暴室臨終時,告訴了她這個秘密。猶記那個三更寒夜,娘躺在自己懷里拉著她的手,滿目淌淚吐露了秘密——“錦兒,雖然你不是娘親生……但你清楚,爹娘愛你,勝過映玉。而今娘親要走了,回想這輩子,實在愧對映玉,若……若有朝一日你還能找著她,替娘,好好照顧她、還了這筆孽債,讓娘安心上黃泉路……”
默默回想完娘親臨終那段話,錦月已淚流滿面。
她得到了本該屬于映玉的幸福,而今,只是還了一些無足輕重的給她罷了。哪怕沒有映玉,她也不可能再留在秦弘凌身邊。
在宮里呆的這五年,今朝君側紅顏、明日暴室枯骨,她看得太多。當年拒絕弘允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她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娘親,娘親娘親,你哭了?”
忽然,門口小黎扛著小鋤頭跑進來,小身子立在錦月跟前只到錦月膝蓋上一點,正揚著毛茸茸地腦袋好奇地看錦月為什么哭。
錦月忙擦了淚水,俯視地嗔小家伙一眼:“哭就哭了,只許小黎哭,不許娘親哭嗎?”
小黎放下小鋤頭和草藥,四肢并用地爬上錦月的凳子,翻出泥巴袖子上難得的一塊干凈地兒給錦月擦了淚:“娘親不哭,小黎保護你,嘻嘻……”
看著兒子圓圓的嬰兒肥小臉兒,眉宇間隱隱有弘凌的樣子,錦月含著苦澀與欣慰笑了,將孩子抱入懷里,輕拍他小小的背——
“只要有小黎,娘親就不哭。”
懷里的小人兒也伸著短短的小胳膊將她抱住,拍錦月的背。
“那娘親就不要哭啦,因為小黎永遠永遠、永遠都會在娘親身邊。”
小團子又笑嘻嘻地兩手抱著錦月的腦袋,在錦月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
錦心中驟暖,靠在孩子小小的肩膀上閉上眼睛歇息。“我的小男子漢長大了,知道疼娘親了。小黎想跟娘親去看外面的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