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到了,自會娶了。太皇太后祖母不必為弘允憂心。”
眾皇子中太皇太后最愛弘允,一番慈愛的殷切囑咐后讓弘允先行出去了,留下弘凌、錦月母子三人。
太皇太后安撫似的輕拍弘凌的手背:“太子,哀家知道你心中有怨恨。哀家這輩子干過的最大的錯事,便是二十四年前,沒有阻止皇帝杖斃你娘親、將你送入冷宮。”
太皇太后她似是含淚:“你是無辜的,從小恭順溫和……是皇家虧待了你,是皇帝對不住你……哀家請求你,看在本是同根生的份上,放過那些因為‘無知’、‘偏見’而傷害過你的人,可好……太皇祖母,還是心疼你的。”
太皇太后蒼老的雙手緊緊捧住弘凌的手,似想用臨死前最后的溫度,來溫暖這雙沾滿血腥的冰冷雙手——這雙手不似別的皇子哪樣養尊處優細皮嫩肉,因為經歷風霜艱苦而粗糲,和戰場留下的猙獰傷疤,都訴說著它主人這一世的艱辛。
冷冷一笑,弘凌毫不留情抽回手:“若我今日還是當年的冷宮皇子,無權無勢,太皇祖母又會說這番話嗎。”弘凌平靜道:“您轉而支持我,不是心疼我,而是心疼您的皇子皇孫,怕我傷他們罷了。”
枯槁的手一僵,太皇太后似被說中所想,愧疚得無言以對。
而后弘凌出去了,只留下錦月母子。太皇太后在弘凌方才的那句話之后,聲音仿佛愈加蒼老,她拉錦月和小黎手:
“太子回宮來便送了那一箱子敵人的首級,那凌冽的氣勢和眼神當真可怕,整個皇宮都在顫栗,幸好因為你們母子的出現,太子這數月來才變得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世事多變,哀家真擔心這皇宮會被太子攪出一池血雨腥風。”
太皇太后如握著最后的希望:“這世間,恐怕也唯有你能夠觸及他內心,令他停下來。錦月,哀家便把太子就交給你了……當年他因你而轉變爆發,而今哀家也請求你,不要拋棄他,好好陪他過日子,就當為了弘允和無辜的宮人、臣子吧……”
錦月沉凝不語,倒是小團子一雙小爪捧住太皇太后枯槁的手說:“高皇祖母放心,小黎和親會一只陪在爹爹身邊的。”
錦月見兒子滿眼亮晶晶的認真,也不知道他聽懂了幾分。
太皇太后這日雖沒有咽氣,卻也昏睡不起了,眾人暫且散去,錦月母子跟隨東宮隊伍返回。
一路上,錦月思緒萬千。
原來在行宮,太皇太后不是因為疼愛、接受了弘凌才當眾說那番話,而是因為怕弘凌在她死后傷害她真正心疼的皇子皇孫們,才作出疼愛東宮的模樣,想撫平弘凌心中的冷漠、不甘。
可,這樣別有目的的關心,豈不更令人心寒?
下了馬車,前頭弘凌也從太子華攆下來,向母子二人走來,此時他平靜的臉上才蕩漾起些許溫柔清淺的笑容。
錦月剛微微低首,大手便被掌心里的小爪子拉了拉,錦月俯下身,團子圓圓的臉蛋兒滿是認真,黑黑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睛:“娘親,爹爹好孤單,他們對爹爹都不好,我們好好愛爹爹,好不好?”
弘凌也剛好聽見,和錦月都是一愣,不由對視一眼,都是些不自然。弘凌視線有些灼熱,錦月撇開不看他而低眼看孩子,想起弘凌這些日子所為,道——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也不管眼前的弘凌身上散發的霜冷、嘴角的抽-搐,錦月抱著孩子就走。她可不會再同情心泛濫了,這可惡的弘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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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重病之后的幾日,九月初三,正是小黎的六歲生辰。
弘凌交代了人在凌霄殿中做席,歌舞絲竹、山珍海味,場面不小。
這是地位的象征,錦月也就沒有阻止,安靜地抱著孩子在一旁的小方幾邊坐著,只是對面映玉時而看來的眼神如冰刺,扎著她。
映玉身側的青楓則比之那日稍微好了些,仿佛心頭有些矛盾,既想和好,又礙于映玉不敢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