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一凜,小心過去。
方明亮給了錦月個眼色、下巴朝著湯勺點了點,示意她布菜。
錦月顫顫拿起如意柄燙了金邊兒的白瓷勺。桌上有四道御湯,都是錦月沒有吃過的,不知道怎么選。
選對是賞賜,選錯可能就要性命!
錦月不敢掉以輕心,努力回想著弘允曾經(jīng)愛吃的菜,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想不起來,自己竟從未關心過他的喜好。
最后,錦月舀了半碗“罐煨山雞絲燕窩”湯,山雞肉香味馥郁,和著燕窩又滋補,湯汁金燦燦的,看著聞著都極好。隱約記得兒時,弘允提過山雞味美。
太皇太后一語不發(fā)地喝了兩口,錦月懸著的心才落了地,而后又回憶著弘允曾經(jīng)說過的蛛絲馬跡,選了幾道菜,太皇太后都一一吃了。
午膳用到一半,忽然門口進來婢女跪地通報——“太皇太后娘娘,童貴妃娘娘來請安了。”
錦月便聞太皇太后湯匙重重往碗中一擱,吭哧一聲,滿屋子奴才都一抖。
太皇太后凝眉冷聲道:“大中午她一個人來請什么安,讓她晚些再來!哀家這膳還想多吃幾口——”
可太皇太后話音還未落,門口艷麗嬌媚的童貴妃已提著裙子急匆匆進了來,一膝蓋跪在殿中朝太皇太后委屈地一聲:“太皇太后娘娘,您可要為實兒做主呀……”
錦月一眼認出是甘露臺那晚、廢太子弘實的生母,童貴妃,忙躬身退遠了些,免得引起她注意。
太皇太后許是聽了許多次,頗為厭煩,卻又不好立刻趕人走,壓下不耐揚了揚手道:“說吧,實兒又受了什么委屈了?”
童貴妃聞言立刻跪直了身子,紅著眼眶道:“這宮里諸皇子間都手足情深,除了太子,還有誰會給實兒委屈。”她捏著紅梅紋手絹兒擦了眼角兩滴干巴巴的淚珠,“太尉府的四小姐是皇上打算指給實兒的,可現(xiàn)在太子竟想搶過去做太子妃。這讓別的兄弟怎么看我們實兒啊……。”
太皇太后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瞥了童貴妃一眼:“去年是實兒自己嫌棄尉遲太尉的四小姐干瘦不能入眼,而娶了楊丞相的嫡次女為妃,怎么又成搶了。”
“太子哪里是想娶妻,她分明是看中太尉手中的兩成兵權,想要力壓實兒讓他永不得翻身吶。”
錦月瞟了眼童貴妃,見她聲淚俱下、似言真意切,膝行跪在太皇太后跟前:
“太皇太后娘娘,太子已經(jīng)手握四成兵力了,若又得太尉手中兩成兵力支持,那我們大周皇室可就奈何不得他了!他一直覺得咱們虧待了他,回來便是報仇的,硬是把實兒逼下了太子之位,往后還不變本加厲都報在我們身上么……”
聽這一串話,太皇太后只覺腦仁兒突突地疼,蒼老手疲憊地按著太陽穴。“那按你說,哀家要怎么處置?”
“太尉向來敬重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只需出面勸說他將女兒嫁與實兒為側妃,到時候?qū)崈旱锰竞拓┫鄡纱笪奈浣y(tǒng)帥的支持,太子也不能不忌憚!”
聽她越說越功利,太皇太后不耐地揮揮手,“行了行了,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容哀家……再想想。”
童貴妃見有望,當即說了幾句殷勤好話,跪安,起身之際才發(fā)現(xiàn)角落里站著個布衣宮女,細看之下認出了錦月是甘露臺見的東宮婢女,當即驚了驚,眼中劃過一抹擔憂和戾色。
嘈雜的人終于散了,太皇太后也確實多一口都吃不下了。
錦月心中思量:耄耋年紀還要為兒孫之事操心,難怪總覺得這老人身上有種悲戚的無力感。皇帝臥病不濟,眾皇子又無特別出眾者堪當重任,如何不操心。
“你……叫什么名字?”滄桑的聲音問。
錦月收好心思,垂首躬身上前一步跪下去:“回稟太皇太后娘娘,奴婢徐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