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全說罷無言拭淚。
弘凌手一個不利索,毛筆落在紙上一團狼狽污黑,弘凌吃驚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曹全見如此更是沒有老臉抬起眼皮露出他眼中的淚光。
弘凌越過窗臺看疏林上哪半輪殘月,孤影幢幢。“你說得是,時間,真不等人……”
他一直在想那天錦月對他說的要求:我要你即刻死在我面前,你做得到嗎?
那天他其實想負氣地說:你若能等,我過不了一年半載便會死在你面前,你可如意?
然后,這些日子他又想了很多,很多關于等到一年半載之時、之后,還有那些他永遠到不了的遙遠的未來的事。
等他死了,錦月會如同為弘允那般傷心絕望地為他傷心嗎,她會傷心難過到和現在這般棄了生的希望嗎?
弘凌目光閃爍了閃爍,燈光在他深黑的眼眸里碎成細細的亮點,隨他情緒轉暗。
她會嗎?
他既是想知道,又害怕知道,怕那個答案不能如他意。
*
接下來芳心殿成為整個后宮最奢華舒適的宮殿,連帶挑選來的奴才都比別宮的伶俐、乖巧,奴才們起先還覺得入此殿萬分倒霉,而今卻覺得或許是柳暗花明了。
這不,他們好奇、揣測了近兩個月的女主人,兩個皇子的母親,今日終于自己推開了寢殿的門扉,來到了庭院里曬那一輪溫柔的冬日暖陽。
錦月穿著夾棉的深衣長裙,披著狐毛披風,立在庭院里。她不要任何人攙扶,仰望灼灼天光,心臟在胸腔里一下、一下的跳動,清晰提醒著她還活著!
看了許久,直到眼眶被那輪太陽逼出了眼淚,錦月才肯罷休,閉目低下臉。
侍女們遠遠站著,悄悄打量著,只覺她們這身份特別的女主子仿佛在這一瞬間想了許多事情,那些,都是她們這樣的粗下婢女不敢想、想不懂的。
“你們叫什么名字,說與我聽聽?”錦月走來,問。
侍女從未聽過錦月溫言細語,受寵若驚。
……
弘凌在宣室殿每日通過曹全了解芳心殿的事。曹全每到黃昏晚膳后,就會把芳心殿關于錦月的所有事情無論大小都一一告訴天子。
“……陛下,今日情況大致如此。噢,對了,老奴險些忘了件重要事情,瞧我這不中用的記性!”曹全一拍腦門兒,喜滋滋說,“今日錦月夫人自己出殿了,在庭院里曬了好一會兒的太陽,還問了婢女叫什么名字,看來錦月夫人已經漸漸從代王府的陰影里走出來了,陛下若是想去看望,可以動身了。”
弘凌眉間暗暗一喜。
“她……她果真自己出來了?”弘凌展笑,左右看了案頭又看自己衣袍,想去見,可又有些忌憚,“還是等她再好些,朕再去看她。”
他是弘凌,更是堂堂天子,卻變得這樣謹小慎微,曹全暗嘆息愛情的力量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弘凌仍自按兵不動,每日在宣室殿只顧日理萬機,更不提寵幸后宮,妃嬪自是著急,無按捺不住心思的不在少數,卻也只敢想不敢妄動,頂多,是去芳心殿外轉悠,窺視窺視那不得了的“寡婦美人”尉遲錦月到底長了幾頭幾臂。
宣室殿與芳心殿按兵不動,滿宮急切的心肝們也只得跟著按捺住,直到一道消息破空炸響在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