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素棉走了幾步,柔聲回頭道:“不過本宮還是想提醒提醒蕭姑娘。”金素棉一頓,仔細看著錦月的面容表情,“你以為,不做東宮姬妾就能留下孩子嗎?你也曾是高官家族的千金,當知道皇宮里的規矩——太子殿下所有兒女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太子妃,生母可有可無。當然,你不做姬妾也好,出宮改嫁以你的容貌和才學,或許還能謀個高門正妻。”
雙拳在袖下收緊,錦月垂眸禁不住牙關咬了咬,淡聲:“錦月何去何從不牢娘娘操心。阿竹,送太子妃出門。”
金素棉自漪瀾殿出來,心頭頗有些氣急敗壞,走過云紋石頭小路、花園、樹林,連頭上飛鳳步搖走亂了也不覺,直到姑姑金芹追著叫住她——
“娘娘何必跟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卑微賤妾置氣呢,您是高貴的從一品太子正妃,那蕭錦月根本連您腳趾頭都比不上。”
金素棉才停下步子,察覺自己失態,金芹姑姑幫著她整理了衣裙。
金素棉眼中不甘道:“她還無名無分就如此受太子重視,若有了名分更加名正言順,我這太子妃就真成了一頭虛銜了。”她不住含淚,“那日城門口我被太尉所俘,太子雖留下來,我卻知道他選擇了那對母子,留下也不是為我,或許太子欣賞我的才情和賢德,可他的心還是系在蕭錦月母子身上。”
“娘娘莫著急,自古哪個王侯不愛美人,也不過是一時的新鮮。只能您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坐著,最后陪太子一生一世、陪入皇陵的,只有您不是。”
聽完這席話,金素棉稍稍安心,她往常都能端莊冷靜,可每次對上蕭錦月她就有些底氣不足。或許是因為蕭錦月曾有比她更好的家室、教養和學識,也或許是她與太子之間那段深刻的舊情,讓她無法企及。
金素棉恢復冷靜,心中思緒越發清晰起來。“她當姬妾不當姬妾都隨她,但孩子當屬于我教養,這一點不容置喙,否則,我這太子正妃豈不是要被整個皇宮的人笑話死么。”
金芹又窸窸窣窣和金素棉說了幾句,主仆倆后頭幾步遠跟著四錦衣侍女,從小園子穿過。
小園子旁的抄手游廊朱漆柱子后,隱著個杏白色、銀絲挑重蓮紋裙的孱弱美人,緊咬牙盯著金素棉主仆說話、走遠。
正是映玉,她提著食盒,打算去看錦月,不想剛好撞見金素棉主仆說這些混賬話。巧芝站在她身側,小聲道:“遭了,太子妃要對付夫人的姐姐,若是夫人的姐姐失了寵,夫人想要重獲殿下的青睞就更難了。”
映玉柔柔瞪了巧芝眼,聲音溫柔含厲:“誰讓你說這樣的話。我盼姐姐好,不是要利用她。”
映玉轉念想起現在的靈犀殿青燈照壁的冷情,眼眶微微紅了紅,“只要姐姐好好的,我們姐妹一直在一起不分離,其它的……我也不奢望了。”
她近來心頭抑郁,加上生來有惡疾而留下了病根,頻頻臥病床上,而下依著粗大的朱漆柱子站著,淚光盈盈不勝哀戚,越發顯得瘦弱得似要隨風而去。
她又低聲對自己重復道:“只要姐姐好,我就什么也不奢望了……”
……
送走金素棉,錦月便坐在桌邊,手中捏著的白釉紅梅茶杯凝眉出神。
阿竹安靜侍立在一旁許久,見錦月杯中茶水都涼透了,忍不住出聲:“夫人,茶水已經涼透了,要不奴婢給您換一杯吧。”
錦月怔了怔,嗯了聲放下茶杯,而后說:“往后,不要叫我夫人。”
阿竹眼睛閃了閃,答“諾”。
錦月抿了抿唇,捧起桌上給小黎剛做好的新鞋子,忍不住指尖兒掐得發白。金素棉來此是否是弘凌的授意?宮中的規矩生母確實沒有地位的,連皇帝都不能違背祖制,何況弘凌是太子還不是皇帝。便是為了避免這樣的處境,所以她才一直隱忍著秘密不告訴弘凌小黎的身世,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彩香進門來說,映玉來了,錦月才站起身便見映玉提著食盒急匆匆進來。
讓屋中侍女都下去了,映玉才將剛才在小園子聽見的話都告訴了錦月,憂心忡忡地拉著錦月的手:
“姐姐當小心啊,金素棉將我壓倒,我現在既不得寵也沒地位,我聰慧又不及姐姐,雖著急卻幫不上什么忙。小黎若落到金素棉手里,她忌憚姐姐,定不會好好撫養孩子的。”
錦月眼眸閃爍著冷厲和決心,道:“但我有一口氣在,也不會讓小黎去別人手里寄人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