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跡不清理也會引來野獸和蠅蟲,是以又從別處挑來許多泥土將血跡掩蓋掉,這些事哪怕幾千人一起干也花了整整一日。
清理戰場的間隙,曲花間去了臨時搭建的醫棚,里面全是傷勢過重的民兵,有些身上被戳了窟窿血流不止的,也有骨頭斷了等著大夫接骨的。
其中最慘烈的要數幾個碰上那應姓將領的民兵,傷勢重的當場就喪命了,僥幸活下來的幾個,或是胳膊被砍斷,或是一條刀疤延伸整個胸膛。
鎮上本就只有兩三家醫館,均只有一個大夫坐堂,每人手下一個或是兩三個學徒,此時全被拉到醫棚救治傷患,忙得不可開交。
大夫和學徒們負責救治傷重患者,杜文君則領著幾個手腳麻利的漢子和婦人在幫忙,給一些傷勢不重的清理傷口,撒上藥粉之后粗略包扎一番。
好在戰時物資準備得齊全,止血藥粉和紗布這些東西也是常備的,這才沒出現藥材不夠用的情況。
曲花間靠近一個胸膛上裹滿紗布的傷患,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蠟黃的膚色因為血氣盡失透出幾分蒼白,虛弱的躺在臨時地鋪上,進氣少出氣多。
他試著將一碗溫度適口的糖鹽水給人灌進去,好補充些體力,可那人傷勢過重,一直昏迷不醒,連無意識的吞咽動作都沒了。
遠處的老大夫看了一眼執著想要給人灌水的曲花間,沉默著嘆了口氣,那人他已經診治過一遍了,傷勢過重,失血太多,能不能活全看造化。
大夫雖是醫者仁心,卻也要緊著其他能活的人,是以算是對那人半放棄了,可曲花間卻有些執拗,不想這么輕易的放棄一條人命。
曲花間并不認識這個人,可這張面孔卻有幾分熟悉,想必是曾在鎮上打過照面,說不定他還曾湊上來同自己問過好。
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卻已經被大夫下了病危通知,生死由命,任誰看了,心頭都好過不起來。
他學著穆酒從前教過自己的灌藥手法,勉強讓那人吞下些許糖鹽水,沒多會兒,那人似乎恢復了些意識,睜開眼睛。
“東家……”那人果然認識曲花間,虛弱著開口,聲音幾不可聞。
曲花間跪坐在地上,低下頭附耳在他嘴邊,才勉強聽清那人的聲音,“我是板栗村陳二……東家,我……家人……”
之前大夫診斷時他還存著幾分意識,知道自己可能活不成了,心中卻萬分舍不下家人。
他的兒子去年才出生,還沒滿周歲,因是摔了一跤早產的,妻子和兒子身子都有些虛弱,為了給兒子養身子,他們夫妻倆平日里十分努力掙錢。
昨日妻子同村里其他幾個婦人上山找山貨,回來時卻碰上進村的歹人,他沉不住氣,點燃了烽火,卻也激怒了那些人。
陳二是眼睜睜看著妻子喪命的,而今他也要隨妻子而去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父母,和被他們帶著藏起來的兒子。
他知道東家是個好人,心地善良,便撐著一口氣,想請他幫忙照看一下家人,可實在沒什么力氣,斷斷續續呢喃幾句后,陳二徹底力竭。
曲花間鼻頭一酸,抬起頭來,將手中的碗再次對著陳二的嘴,“你們是為了保護村子才這樣的,我定不會虧待你的家人,你喝些水,保存體力,好好養傷。”
得了東家的承諾,陳二提著的一口氣松下去,哪還有力氣喝水,頓時腦袋一歪,閉上了眼睛。
曲花間心里一緊,伸出手在陳二鼻下探了探,這人已然沒了氣息。
“大夫!大夫!你來看!”外面戰場上全是尸體,曲花間不是沒看到過死人,可眼睜睜死在他面前的,陳二是頭一個,他頓時有些慌亂起來。
大夫聞言走過來,掀開陳二的眼皮看了看,又伸手在他頸側,沒摸到脈搏,嘆了口氣后搖頭,“脈都沒了……”
這話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曲花間脫力地坐小腿上,心中滿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