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面上也少有喜色,街邊小販更是左顧右盼,做了一單生意便將銅板藏得嚴嚴實實。
曲花間買個包子的功夫,便見不遠處幾個穿著官差制服的人趾高氣昂的對一個賣草編的老漢拳打腳踢,嘴里還呼喝著污言穢語。
曲寶是個愛湊熱鬧的,早就湊過去站在一個小攤面前佯裝買東西,順便偷聽那些官差罵人。
聽了一會兒,便小跑回來低聲說給曲花間聽,“少爺,這廣陵賦稅好重啊,在這條街上支個小攤子,早上收一次稅,中午收一次稅,說是稅,跟咱們那邊十取一的入城稅完全不一樣。”
曲花間心中隱隱有數,這所謂的稅,不過是這些官差借著收稅的名義搜刮民脂民膏罷了。
穿越過來這半年,曲花間也對大周朝的各項制度有了個大致的概念。
大周朝不像華國古代那樣士農工商等級森嚴,在士族眼里,農工商三個群體都是賤民,所收的稅也都是一樣的苛刻。
農稅便是朝廷所制定的平均產量繳納十分之三的糧食,而這個“平均產量”往往要比真實產量高出一節。
就比如去年青岱城明明大部分莊稼絕收,有收成的地產量也是一百斤到兩百斤不等,但朝廷卻還是按兩百三十斤的畝產收稅,全然不顧實際情況。
工稅繁復雜亂且不說,商稅則是采取入城稅和鋪稅的方式收取,入城稅是只要貨物入城,便要以官府估值的價格繳納一成稅。
若是打點得好,估值的官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繳的就稅少,若是沒把官差喂飽,便是報出個高出市價幾倍的價格,你想帶貨入城,也得乖乖按他的價格來交稅。
而且這入城稅是各城各收,有時候一批貨經過幾個城鎮,便要交幾次稅。
而入城稅之外的鋪稅,則取鋪面交易額的一成。
普通小攤小販,不需要鋪面的,只要交了入城稅,就根本不存在官差上門收稅這種說法。
曲寶小嘴兒叭叭繼續說:“而且他們的稅是按攤位大小收的,就剛剛那個大爺放草編蓑衣的小攤子,半天就得交十文錢,過了正午沒收攤,就得再交十文!”
這種手工制品價錢低廉,掙的就是點手工費,有時候一天也不一定能賺到二十文。
曲寶一邊小聲叭叭一邊搖頭嘆息。
曲花間內心也有些沉重,從前只知道古人生活艱難,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今天他才知道,一個普通人要想踏踏實實憑自己勞動在這世道過得好一些,太難了。
這還只是依碼頭而建的外城,內城坐落在距離碼頭幾里外的城墻里面,也不知那里做生意還有些什么奇怪名目的苛捐雜稅。
曲花間一恍神的功夫,那幾個官差強行從老漢懷里掏走一個舊錢袋子,掂了掂重量,滿意的前往下一個攤子,全然不理哭天搶地的想要要回多余銅錢的老漢,甚至在老漢來拖其中一人的腿時踩住他的手背狠狠碾了幾下。
周圍的行人早就匆匆避開,臨近的攤主也都低著頭不敢做聲,在官差走到自己面前時顫顫巍巍的遞上銅錢。
曲寶見此情景氣極,卻又知道民不與官斗的道理,還理智的拉著已然捏緊拳頭的曲花間避到了街角去。
曲花間雖然氣憤,但他實際年齡也有二十五了,他十六歲便輟學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早就體會過了沖動會帶來的后果,所以此時任由曲寶將自己拉走。
等那幾個官差挨家挨戶搜刮了一番揚長而去,曲花間才領著曲寶走到剛剛被毒打的老漢攤位前。
老漢此時鼻青臉腫,被官差踩過的左手更是高高腫起,皮肉紫中泛黑。
他一邊擦拭眼角,一邊用沒受傷的右手小心整理著被官差踩壞的草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