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三走進正廳后并未打攪東家用餐,識趣地站在一旁,滿心以為東家應當會叫他坐著等,卻沒想到他腳都快站麻了,那如玉的矜驕青年也未投給他半點目光。
若是往常,東家不僅會讓他先坐,說不定還會問他吃了沒,沒吃就一起吃點,今日這般著實不合常理,楊三的心漸漸提了起來。
難道是他做的那些事被發現了?楊三心里一突,轉念又想,不可能,賬面他都做得干干凈凈,不可能被發現,心中微定,他又漸漸放松下來。
罷了,站一會兒也沒什么,就當鍛煉了,這些日子他確實疏于活動了些,才站一會兒就腿麻了。
楊三一進正院,曲花間便瞧見他了,但他沒搭理對方,兀自慢條斯理的吃著剛出鍋的餛飩。
初春第一茬薺菜鮮嫩可口,昨日他在城外看見零星幾株薺菜便有些饞,但城外能吃的野菜剛一冒頭便被隨處可見的流民扒干凈了,他也就沒說想吃。
倒是小林心思細膩,見曲花間的視線幾次落在薺菜上,猜到他可能想吃薺菜餃子了,今日天不亮便拎著小鋤頭在宅子的花臺里尋找。
曲花間搬走后留守的仆役不多,花臺難免疏于打理,竟真讓他挖到了一小把,剁碎了撒上些許鹽巴,和著剁碎的豬肉一攪拌,就是一碗清香撲鼻的餃子餡了。
餃子皮是曲寶搟的,小林是南方人,搟面杖用得不怎么順手,在小廚房忙活好一會兒才搟出兩三張像樣的餃子皮,曲寶見天光大亮,再有一會兒少爺該起身了,著急忙慌的去小廚房幫著把早食弄出來。
薺菜不多,包出來的餃子也只有一二十個,曲寶小林總是向著自家少爺的,一個也沒給自己留,全給他端了上來。
“這么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再拿兩個小碗來,咱們一人嘗嘗味兒就行了。”曲花間心里熨帖,但也不忍一個人吃獨食。
曲寶其實也饞,吃了一個冬日的干貨和酸菜,誰不饞這口嫩嫩的新鮮野菜呢?于是他小跑著出門去,高高興興取了碗筷來,“我讓廚房再下碗面,免得您吃不飽。”
三人圍坐在一塊分吃起來,餃子皮被牙口咬開,一股濃郁的清香味瞬間跑出來,饞得桌角埋頭啃骨頭的小哈都抬起頭來,嗚嗚咽咽地磨蹭著曲花間的褲腿討食。
曲花間給它碗里丟了兩個餃子,它也不嫌燙,一個一個,囫圇嚼吧兩下便下了肚,估計連味道都沒嘗到。
吃完了碗里的,小哈又試著撒嬌,發現主人不會再給之后,便又趴在地上繼續啃骨頭了,這是它早上從廚娘那里討來的豬棒骨,上面的肉筋特意沒有剃得很干凈,專門留給它練牙口的。
天真的小野狼還以為這是自己憑本事討來的食物,啃得干勁十足。
慢條斯理的吃下七八個餃子,曲花間只覺半飽,便又吃了一小碗鹵汁面條,面條有些多,但有曲寶在,通常不會浪費。
等吃過早飯,小林手腳麻利的將碗筷撤走,曲寶取來布巾將桌子擦得干干凈凈,三人這才移步正廳,楊三不遠不近的綴在后面,跟著走進去。
待曲花間落定,就這么面無表情地一直盯著他,既不看座,也不說話,楊三剛放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半晌后,楊三實在繃不住了,試著開口問,“東家,您找小的有事?”
“楊三,我記得你本名楊富貴,這名字還是我祖父給你起的。”曲花間不疾不徐地開口,言語間沒有平日的溫和,聲線也沒什么起伏,仿佛沒有情緒似的。
初春乍暖還寒的天氣下,楊三硬生生出了滿頭冷汗,這樣面無表情的東家他從未見識過,氣勢逼人的讓他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是……是的,那年小的十……十五歲……”
面對背刺了自己的人,曲花間不耐煩聽他啰嗦從前的情誼,再次問道:“你替我家做事多久了?”
“回東家,三……三十幾年了。”
曲花間單手托腮,繼續明知故問,“我記得去年才給你漲了月錢,一月多少來著?是不是不太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