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沒人跟來?”老聲老氣的,帶著點壓不住的尖細——是張嬤嬤!她平日說話總裝得溫和,此刻卻沒了掩飾,每個字都像冰碴子。
“放心吧張嬤嬤!”另一個聲音裹著點諂媚的顫音,是柳姨娘身邊的錢婆子,“這鬼地方除了雪就是灰,誰會往這兒來?我一路都瞅著,連只貓都沒見著!”
沈靜姝在像后攥緊了拳——張嬤嬤和柳姨娘?她們不是明著爭寵,暗地里斗得厲害嗎?怎么會湊到一起?
“東西帶來了?”張嬤嬤的聲音里透著急,還有點不耐煩。
錢婆子往門后瞅了眼,才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遞過去時手還在抖:“帶來了帶來了!柳姨娘說,這是她托人從宮外弄來的好東西,無色無味,沾在茶里、湯里都成,只要沾上一點,不出三日,保準‘心悸而亡’,就是太醫來查,也只能說是身子弱熬不住!”
“心悸而亡”四個字像冰錐扎進沈靜姝的耳朵,她后背瞬間爬滿寒意,連牙齒都忍不住打顫。她們要殺誰?是她這個“失勢的世子夫人”?還是府里別的人?
“哼,她倒比誰都急。”張嬤嬤冷哼一聲,接過油紙包時,指尖蹭出點聲響,“上次毀了壽宴的畫,沒讓那沈靜姝吃著虧,反倒讓她在太夫人面前露了臉。這次再失手,仔細她的皮!”
“可不是嘛!”錢婆子湊過去,聲音壓得更低,“柳姨娘也是怕夜長夢多——您沒瞅見?最近世子爺對靜心苑那邊,上心得很,前兒還特意讓人送了枇杷膏過去,萬一……”
“萬一什么?”張嬤嬤打斷她,語氣冷得像霜,“一個沒了娘家撐腰的病秧子,還能翻出天去?世子爺再上心,也不過是看在死去的阮姨娘面子上。按計劃來,等太夫人壽辰的風波過了,找個由頭,把藥送進去就是。”
接著是油紙包摩擦的細微聲響,像是在藏什么東西。
“對了張嬤嬤,”錢婆子又開口,聲音里多了點怯意,“柳姨娘讓我問問,庫房那邊……沒出什么岔子吧?上次那小丫頭掉進井里,府里都在傳,說不是失足……”
張嬤嬤的聲音瞬間冷硬下來,帶著股殘忍的漠然:“傳什么傳?不過是個手腳不干凈的丫頭,偷了庫房的藥材,被發現了就慌得掉井里,有什么好說的?早就處置干凈了,連尸首都送出府燒了,你少打聽這些沒用的!”
沈靜姝在像后聽得渾身發冷,胃里一陣翻涌。庫房那個小丫頭,前幾日還見她在廊下曬藥渣,笑起來有兩個梨渦,怎么就成了“手腳不干凈”?張嬤嬤說“處置干凈”時的語氣,輕得像碾死只螞蟻,卻讓她渾身的血都快凍住了。
腳步聲又響起來,兩人在佛堂里轉了圈,似乎是確認沒留下痕跡,才悄悄退了出去,門被輕輕帶上,連點聲響都沒剩。
佛堂里又恢復了死寂,沈靜姝卻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指尖抖得厲害。她不僅找到了張嬤嬤給母親下毒的線索,還撞破了一場謀殺,甚至知道了庫房小丫頭的死因——這座侯府,根本不是什么富貴地,是藏滿了人命的泥潭!
她在像后又待了許久,直到腿麻得幾乎站不起來,才敢慢慢挪出來。她走到剛才張嬤嬤和錢婆子停留的地方,借著月光仔細看——觀音像底座的側面,有個指甲蓋大的縫隙,不蹲下來根本看不見。她伸手進去摸,指尖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用油紙裹著,正是錢婆子送來的那個!
她沒敢打開,飛快塞進袖中,貼著皮肉藏好——油紙包的涼意透過衣料滲進來,像塊冰貼在心上。此地不能多待,張嬤嬤她們說不定還會回來查看。
等她悄無聲息地翻回靜心苑時,東方的天已經泛了淡青。院里的雪在晨光里融了點,屋檐往下滴著水,“嗒嗒”落在石階上,像在數著剩下的時間。春雨還在榻上睡,呼吸勻凈,臉上還帶著點孩子氣的憨態,全然不知昨夜的驚心動魄。
沈靜姝坐在窗前的妝臺前,從袖中摸出那半枚梅花玉符,還有用油紙包著的毒藥。玉符的冰涼,毒藥的堅硬,都在提醒她,昨夜不是夢。她原本只想查清母親的死因,卻一頭撞進了更深的陰謀里——張嬤嬤和柳姨娘背后,是不是還有人?她們要殺的“病秧子”,到底是誰?
指尖攥著玉符,指腹蹭過上面的梅花紋,沈靜姝的眼神漸漸沉下來。不能再等了,被動等著別人動手,只會像母親、像庫房的小丫頭一樣,不明不白地死去。她要主動查,油紙包里的毒藥、佛堂里的冊子、母親留下的符號,這些都是線索,總有一條能牽出真相。
窗外的天越來越亮,晨光漫過院墻,把院里的積雪染成了淡金。可沈靜姝知道,侯府深處的黑暗,比昨夜的月色更濃,也更冷。這場仗,她只能贏,不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