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腳步聲,輕若游絲,卻沉穩得如同山巖。踏在院中那尚未清掃的積雪之上,恰似奏響了一曲隱秘的樂章,“咯吱咯吱”的輕響,在這死寂沉沉的夜里,宛如一記記催命的鼓點,重重地敲在沈靜姝那已然緊繃如弦的神經上。此刻的她,仿若一只受驚的小鹿,蜷縮在冰冷的樟木箱后,連大氣都不敢出,心臟在胸腔中狂跳,仿佛要沖破這禁錮它的牢籠,連牙齒都忍不住微微打顫,寒意從腳底直竄心頭。
“究竟是誰?為何會有人在這夜深人靜之時,踏入這廢棄已久的聽竹軒?是循著我的蹤跡找來的嗎?又或者……這地方本就暗藏玄機?”無數疑問如亂麻般在她腦海中糾結纏繞。冷汗瞬間浸濕了她那單薄的深色衣衫,衣衫緊緊貼在皮膚上,恰似一層冰冷的鎧甲,帶來陣陣刺骨寒意。她的雙手死死地攥著懷中那封剛剛尋得的母親信箋,那紙張,明明冰涼如水,此刻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燙得她手心生疼。剛剛才窺見母親過往的一絲蹤跡,難道就要在此刻功虧一簣,甚至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腳步聲在雜物房門外突兀地停頓了一下。那來人,似乎也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又像是在豎起耳朵,傾聽房內的動靜。沈靜姝見狀,大氣都不敢出,拼了命地將身體縮得更小,恨不得與這黑暗融為一體。此刻,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奔騰的轟鳴聲,仿佛是洶涌的潮水,要將她徹底淹沒。
“吱呀——”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門,在這寂靜的夜里,被緩緩推開,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響,仿佛是歲月在低吟著悲歌。一道模糊的黑影,被門外那微弱的天光投射進來,拉得細長扭曲,仿若來自地獄的鬼魅。那人并未立刻踏入屋內,而是靜靜地站在門口,目光如炬,仿若實質般掃過這堆滿雜物的昏暗房間。沈靜姝甚至能感覺到,當那目光掠過她藏身的箱籠區域時,微微地停頓了一下,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她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試圖用這疼痛來維持自己最后的清醒。在這仿若凝固的死寂中,片刻之后,那黑影終于邁開了步子,走進了房間。他的腳步很輕,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從容,仿佛這黑暗中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從他的步態和那隱約的輪廓判斷,應該是個男子。而且,他似乎對這里極為熟悉,徑直朝著房間的某個角落走去,那里堆放著幾個看似更為龐大的箱籠。
沈靜姝偷偷地從箱籠的縫隙中向外望去。奈何光線太過昏暗,她只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身著深色夜行衣,動作干凈利落,似乎在急切地翻找著什么。奇怪的是,他并未點燃火折子,僅憑記憶和那微弱的光線,便能如此精準地行動,仿佛這黑暗對他而言,不過是另一種光明。“他并非沖著我而來?”沈靜姝心中稍感安定,可疑惑卻如野草般瘋長。這深更半夜的,一個身手如此矯健的黑衣人,究竟來這廢棄院落的雜物房尋覓什么?這里,除了母親那些早已被歲月遺忘的舊物,還能有什么值得探尋的寶貝?“難道……母親留下的,遠不止這一箱東西?”
就在她滿心驚疑不定之時,那黑衣人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看他的模樣,似乎是找到了目標,只見他從某個箱籠里取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物件,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他將那物件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旋即迅速地將油布包塞入懷中。緊接著,他轉過身,看樣子是準備離開了。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借著窗外透入的極其微弱的雪光,沈靜姝隱約瞥見了他側臉的輪廓——線條冷硬如冰,下頜緊繃,仿佛一座不可撼動的冰山。雖然夜色深沉,看不清他具體的容貌,但那身形,那氣質……她的瞳孔猛地一縮!這背影……這感覺……竟莫名地熟悉!像極了那夜在舊邸地窖中,蕭煜帶給她的那種冰冷刺骨的壓迫感!“難道真的是他?!蕭煜?!他大半夜鬼鬼祟祟地來這里做什么?!他也在尋找東西?那他找的究竟是什么?和母親有關聯嗎?”無數疑問如同沸騰的開水,在她腦海中翻滾炸開。倘若真的是蕭煜,那他是否早就知曉聽竹軒的存在?是否早就知道母親這些舊物的秘密?他今夜的到來,究竟是巧合,還是……他一直都在暗中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極度的震驚與恐懼,如潮水般將她淹沒,讓她幾乎窒息。而那黑衣人,或許真的就是蕭煜,似乎并未察覺到她的存在。拿到東西后,便毫不猶豫地向外走去,腳步依舊輕捷無聲,仿佛他本就是這黑暗的一部分。
眼看著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門口,沈靜姝那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放松了些許。“不管他是誰,只要沒發現我就好……”然而,就在她這口氣將松未松的剎那,那已然走到門口的黑衣人,腳步猛地一頓!他像是突然察覺到了什么極其細微的異樣,倏地回頭,那目光銳利如鷹隼,恰似兩道冰冷的電光,直直地射向沈靜姝藏身的角落!
沈靜姝只覺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仿佛徹底凍結,整個人如墜冰窖。“完了!我被發現了!”此刻,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盡管黑暗濃重,看不清彼此的眼神,但那瞬間迸發而出的警覺與殺意,卻如同實質般在空氣中激烈碰撞。黑衣人沒有絲毫猶豫,身形一動,仿若鬼魅一般,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她藏身之處撲來!
沈靜姝腦中一片空白,絕望地閉上了雙眼,靜靜地等待著命運的審判。此刻,她懷中的信箋和那把銅鑰匙,仿佛變成了兩塊烙鐵,燙得她渾身發燙。
然而,預想中的擒拿或是利刃并未降臨。那黑衣人在距離她僅一步之遙的地方,猛地停住了腳步。似乎是因為看清了她的身形和輪廓,他發出了一聲極低極低的抽氣聲,那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驚愕。緊接著,他做出了一個讓沈靜姝完全意想不到的舉動——他非但沒有動手,反而急速后退了兩步,仿佛碰到了什么極其棘手或是忌諱的東西。那原本冰冷刺骨的殺意在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到難以言喻的凝滯。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幾步開外,沉默地、深深地“看”著她所在的黑暗角落。盡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沈靜姝卻奇異般地感受到了一種審視、權衡,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忌憚?還沒等沈靜姝從這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竟毫不猶豫地轉身,身形幾個起落,便如同融入夜色的精靈,徹底消失在了門外。那腳步聲漸行漸遠,很快便再也聽不見了。
雜物房內,再度陷入了死寂,仿佛剛剛那驚心動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可沈靜姝知道,這絕非幻覺。她癱軟在冰冷的箱籠之后,渾身被冷汗濕透,如同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依舊在胸腔中狂跳不止,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洶涌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但比這更強烈的,是那巨大的謎團和深深的震驚。“那人究竟是誰?他肯定看見我了!可為何沒有殺我滅口?反而像是……有所顧忌地退走了?是因為認出了我的身份?還是因為我藏身之處是母親的舊物箱籠,讓他有所觸動?又或者……他根本就是蕭煜,因為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不能在此刻與我正面沖突?”無數的可能在她腦海中盤旋,可卻沒有一個能給出確切的答案。
她顫抖著,緩緩從陰影中爬了出來,踉蹌地走到門口,向外望去。只見院落空空蕩蕩,竹林寂靜無聲,哪里還有半個人影的蹤跡?唯有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雪沫,仿佛在訴說著剛剛那段驚心動魄的過往。但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她懷中那封冰冷的信箋,以及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絲極淡的冷冽氣息,與那夜地窖中蕭煜身上的氣息極其相似,都在無情地提醒著她剛剛經歷的一切絕非虛幻。
她不敢再多做停留,此地已然暴露,絕非久留之地。她迅速將母親的信箋和那把鑰匙貼身藏好,又將樟木箱恢復原狀,掛上那把銹跡斑斑的鎖(鑰匙她則緊緊地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抹去自己來過的痕跡,然后如同一只受驚的兔子,沿著原路,心驚膽戰地溜回了靜心苑。
待她翻窗而入時,天色已微微泛白。春雨在外間睡得正香,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歸來。沈靜姝脫力地靠在窗邊,望著鏡中自己那張蒼白如紙、驚魂未定的臉,一顆心依舊如擂鼓般跳動不止。
此次聽竹軒之行,她找到了母親的遺物,窺見了往事的冰山一角,卻也引來了一個神秘莫測的黑衣人,讓本就迷霧重重的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那個黑影,仿若鬼魅,在她本就布滿荊棘的前路上,又投下了一道更深、更令人不安的陰影。而黎明,正緩緩到來。新的危機,或許就隱藏在這漸亮的天光之中,等待著她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