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佯裝隨意地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粗糙的樹干,真切地感受著那歷經無數風霜的滄桑質感。“既是先太夫人所植,更該好好照料才是。你平日里常在外面走動,可知道府里的花木平日里都是由誰打理?”
秋紋思索了片刻,說道:“府里各處院子的花草,都歸后園的張嬤嬤管著。她手下帶著幾個小花匠呢。不過咱們這靜心苑位置偏僻,張嬤嬤一年到頭也難得來上一兩回,平日里也就是我們瞧見花兒草兒快枯死了,才澆點水……”
“張嬤嬤……”沈靜姝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掌管花木,或許……也有機會接觸到某些特殊的“藥材”?
她正暗自思索著,院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帶著幾分笑意,卻又滿含酸意與打量的聲音:“喲,今兒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姐姐竟還有興致賞起梅來了?”
沈靜姝循聲望去,只見院門口站著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前來“道賀”的趙姨娘和周姨娘。二人身披鮮亮斗篷,手揣暖爐,身后跟著丫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眼神,仿佛在打量著什么新奇玩意兒。
秋紋臉上的笑容瞬間一僵,下意識地往前半步,擋在了沈靜姝身前。沈靜姝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卻恰到好處地浮現出一抹虛弱與驚訝,微微頷首示意:“原來是趙姨娘、周姨娘。今日二位怎么有空到我這冷清地方來了?”她的語氣溫和有禮,卻又透著明顯的疏離,并未回應對方那聲“姐姐”的稱呼。
趙姨娘用手帕掩著嘴,眼睛上下打量著沈靜姝:“瞧姐姐說的,咱們姐妹之間,串串門子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么?前幾日聽說姐姐身子又不舒服了,妹妹們心里可惦記著呢。今日瞧見姐姐能下地走動了,可真是太好了。”話鋒一轉,她的目光落在沈靜姝發間那支素銀青玉簪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姐姐病了這一場,倒是愈發……素凈了。莫不是屋里缺了什么用度?怎么也不吩咐人說一聲呢?”
周姨娘在一旁趕忙幫腔,語氣看似輕柔,實則話語更具殺傷力:“是啊姐姐,您如今可是金貴之人了,世子爺都親自賞下了厚禮,可不能再虧待了自己。要是下人們伺候不周到,您盡管責罰,可別什么都憋在心里,委屈了自己的身子。”
二人一唱一和,表面上是關心,實則句句暗藏嘲諷,嘲笑她失寵寒酸,又在試探世子賞賜之事,每一個字都像是暗藏鋒芒的針。
若是從前的原主,怕是早就被這番擠兌得羞憤交加,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了。
然而,如今的沈靜姝只是靜靜地聽著,蒼白的面容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對方談論的事情與自己毫無關系。她的眼神平靜得如同深邃古井,即便投下石子,也激不起半分波瀾。
等她二人說完,沈靜姝才不緊不慢地輕輕開口,聲音雖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勞二位姨娘費心了。我一切都好。至于世子爺的賞賜……”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過二人瞬間緊張屏息的模樣,才緩緩接著說道:“……皆是世子爺的恩典,我心中滿懷感激,唯有靜心養病,才能不辜負世子爺的厚望。至于其他的,可不是我們婦道人家該隨意議論的。二位姨娘覺得呢?”
她四兩撥千斤,巧妙地將話題引回到“靜養”和“規矩”上,反倒顯得對方沉不住氣,沒了分寸。
趙、周二人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她們萬萬沒料到,這個病弱的女子竟如此沉得住氣,言語間還隱隱帶著一股不容小覷的威懾力。
恰在此時,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吹落了梅枝上的幾點殘雪,簌簌地落在兩位姨娘昂貴的斗篷上。
沈靜姝適時地掩口輕輕咳了兩聲,語氣愈發顯得柔弱:“風大了,我這身子實在受不住,就不陪二位姨娘閑聊了。春雨,送客。”
說罷,她不再去看那二人青一陣紅一陣的臉色,扶著秋紋的手,轉身緩緩朝屋內走去。那單薄卻挺直的背影,無端生出一股讓人不敢輕易侵犯的凜然之氣。
趙姨娘和周姨娘討了個沒趣,還被暗暗譏諷了一番,只得滿心不甘地離去。
回到溫暖的內室,秋紋仍兀自憤憤不平:“呸!什么東西!也敢跑到咱們院里來撒野!不過就是看夫人您脾氣好……”沈靜姝卻只是淡淡一笑,褪下斗篷,走到窗邊。
窗外,那株老梅依舊靜靜地佇立在風中,深紅的花苞在稀薄的陽光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束縛,綻放出驚艷世間的芳華。
暗香悠悠浮動,棋局已然悄然開啟。
她方才的應對,不過是小試牛刀罷了。接下來,便該她正式落子布局了。而她的第一個目標,便是那位掌管花木,或許能夠接觸到某些“特殊藥材”的張嬤嬤。
她的指尖,輕輕叩響了窗欞,似在叩響命運的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