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長河洶涌,將蘇菱安的神識徹底吞沒。
無數破碎的畫面如鋒利的琉璃,在她眼前飛旋切割。
那是一個陰森的地牢,毒池里翻滾著墨綠色的詭異液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甜。
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孩被鐵鏈縛于池邊,正是幼年時的葉寒舟。
他的貼身老仆青奴跪在地上,涕淚橫流,枯瘦的手死死拽著他的衣角:“小主子,別再試了!再喝下去,您的心脈就真的廢了!求您了……”
可那男孩眼中沒有半分孩童的怯懦,只有一片死寂的堅冰。
他掙開青奴的手,端起一碗還在冒著熱氣的漆黑藥汁,毫不猶豫地灌入喉中。
劇痛瞬間席卷了他小小的身軀,他痛得蜷縮在地,渾身抽搐,指甲深深摳進石板,劃出刺耳的聲響,卻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
畫面一轉,是鎮遠鏢局的初見。
她笑靨如花,親手端來一碗安神湯,嗓音清甜:“葉公子,路途勞頓,喝些安神湯吧。”日光下,他低垂的眼眸深不見底,接過湯碗的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顫,而那寬大的袖袍之下,一根淬了劇毒的銀針,正悄無聲息地滑回他的指間。
他竟是想在那時,就取她性命。
蘇菱安的心臟猛地一抽,仿佛被那根毒針狠狠刺穿。
可下一瞬,場景又切換至風雪漫天的北境。
叛軍的冷箭如流蝗般襲來,她根本來不及反應。
一道身影卻以更快的速度橫亙在她身前,那支足以致命的羽箭,噗嗤一聲,深深沒入他的肩胛。
鮮血瞬間洇濕了他月白色的衣袍,如同雪地里綻開的一朵絕望紅梅。
他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卻只是側過頭,用氣音對她說了句:“藥……別灑了。”
他說的是他懷中那包,為她尋來的暖身草藥。
蘇菱安再也忍不住,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他那張因失血而毫無血色的臉。
可指尖剛一觸及,那畫面便如鏡花水月般轟然崩解,化作億萬光點。
就在這無盡的混沌中,一只通體剔透、閃爍著微光的記憶蠶自虛空中浮現。
它慢條斯理地游走于那些破碎的光點之間,吐出一根根晶瑩的絲線,精準地將那幾個關鍵的片段——毒池邊的掙扎、安神湯下的殺機、雪夜里的舍命相護——串聯成一張邏輯清晰的因果之網。
一切,豁然開朗。
這時,一個稚嫩空靈的童音在她身后響起。
蘇菱安猛地回頭,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眉心一點朱砂的孩童悄然立于虛空,手中托著一只瑩潤的玉盞。
他便是此地的主宰,淚鑒童。
“無悔之淚,可融誓碑。”淚鑒童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可你若心中生出一絲悔意,此行必亡,神魂俱滅。”
蘇菱安怔怔地看著他,眼中那些因痛苦、因感動、因震撼而洶涌的淚水,卻在這一刻奇跡般地止住了。
她忽然笑了,那笑聲清冽,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與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