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連綿的陰雨,將骯臟巷弄里的血腥氣與腐敗味調和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
小桃如同一只蟄伏的貓,蜷縮在足以被任何人忽視的屋檐死角,冰冷的目光死死鎖定著不遠處那個被百姓簇擁的身影。
三日了,她像個影子般追隨著偽裝成蘇菱安的阿蕪。
這個女人,幾乎完美復刻了小姐昔日的善舉。
每日清晨,她會準時出現在藥市,親自為貧苦百姓施藥,笑容溫婉得仿佛能融化世間一切苦難;午后,她會去城隍廟,為京城萬民焚香祈福,引來無數信眾的跪拜;而到了深夜,她則會獨自一人,去往一處早已廢棄的荒巷,靜坐良久。
前兩個地方,人聲鼎沸,信仰之力幾乎凝成實質,環繞在她周身,讓她看起來圣潔無比。
但只有在第三個地方,在寂靜無人的深夜,小桃才窺見了她面具下的一絲裂痕。
尤其是在子時,她跪在城隍廟那尊冰冷的神像前,明明四下無人,卻依舊點燃三炷清香,用一種近乎夢囈的凄楚語調,一遍又一遍地低語:“娘,您看到了嗎……我做得很好……比她更好……您看看我……”
那聲音里的孺慕與哀傷,足以讓任何鐵石心腸之人動容。
然而,每當有巡夜的更夫或晚歸的百姓靠近,她臉上的悲戚便會瞬間消散,重新掛上那副悲天憫人的溫和笑容,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小桃的指甲早已深陷掌心,滲出絲絲血跡。
她咬著牙,心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不,這不是真善,這是獻祭!
她不是在為活人祈福,她是在演給一個早已死去的亡魂看!
與此同時,墨鴉所在的密室之內,空氣凝重如鐵。
他面前的玄晶桌上,影鑒珠的碎片已被一種奇特的金屬熔液重新拼接黏合。
隨著他指尖一道靈力注入,鏡珠碎片上方的機關眼猛然睜開,投射出兩道截然不同的血脈波紋。
一道光影,屬于真正的蘇菱安,平穩、深邃、連綿不絕,宛如初春解凍的泉水,充滿了生生不息的浩然正氣。
而另一道,屬于阿蕪的光影,卻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形態。
它看似強大,甚至在某些時刻比蘇菱安的波紋更具威勢,但每隔精準的七息時間,波紋的頂端便會出現一次微不可察的劇烈顫抖,如附骨之疽,無法根除。
那顫抖的頻率,與墨鴉之前記錄下的、百童精魄在靈泉底部發出的無聲哀嚎,分毫不差。
“我明白了。”墨鴉的聲音沙啞而冰冷,帶著一絲令人心悸的了然,“偽印之力并非憑空而來。它……它在靠吞噬他人的性命,來維持所謂的‘正統感’。”他抬起頭,看向一旁靜立的蘇菱安,一字一句地道:“她越被萬民敬仰,得到的信仰之力越強,為了維持這份‘正統’,偽印吞噬魂魄的速度就越快。靈泉之下,被她害死的孩子就越多!”
蘇菱安緩緩閉上雙眼,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收緊,心源印微不可察地一燙。
她睜開眼時,眸中已無波瀾,只剩下一片徹骨的寒意:“所以,她如今擁有的一切‘民心’,全都是用那些孩子的命換來的?”